血色狼烟如同凝固在天际的污血,将皇城方向的天空染成不祥的暗红。它无声地悬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流血的伤口,向四面八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洞窟深处残留的血腥气和毒雾的刺鼻味道,混合着怀中暗蚀之星矿石持续传来的诡异灼热与震颤,让苏璇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萧衍走了。
那句“等我回来”的命令,依旧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铁血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他消失了,只留下更深的谜团和山雨欲来的沉重。
苏璇死死咬住下唇,现在不是虚弱的时候!柳盼儿的爪牙可能还在附近徘徊,随时会循着血腥味找来,她必须活下去!母亲的仇未报,国公府未倾,她绝不能再倒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眩晕和剧痛,她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明。处理伤口的过程痛苦而缓慢。仅剩的左手动作笨拙,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将一些墨绿色的膏体小心涂抹在肩胛前后狰狞的伤口边缘,药膏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是丝丝缕缕的清凉,暂时压制了“透骨锥”上附带的阴寒毒性。她又打开小玉瓶,倒出两粒碧绿色的丹药服下,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药力缓缓散开,修补着受损的经脉,安抚着体内躁动的毒素。
做完这一切,她瘫靠在岩壁上,意识在剧痛的边缘和药力带来的昏沉之间浮沉。洞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嘶鸣,在血色狼烟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洞窟入口处的光线骤然一暗。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沾染了更多的尘土和草屑,甚至有几处被荆棘划破的细小裂口。他不再是方才那个爆发滔天威势的铁血身影,脸上也没有了惯常的纨绔笑意,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深沉,以及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审视。
是萧衍。他回来了,比预想的要快,快得多。
他扫过苏璇已经简单处理过、依旧被血染红的肩头,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强撑开、依旧保持着警惕和冰冷的眼眸上。
“还活着。”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踱步走进洞窟,步伐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距离苏璇七尺左右的地方停下,随意地靠在了另一侧的岩壁上。这个距离,既不远到显得生疏,也不近到构成直接的威胁。
苏璇没有回应他的陈述,只是默默看着他,等待着下文。怀中的暗蚀之星矿石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那股诡异的灼热和震颤又隐隐加强了一丝。
萧衍的目光越过她,投向洞外那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色天际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皇城戒严,四门紧闭。狼烟起自东华门内,太子暂时无恙。”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其平淡,却像重锤砸在苏璇心上。太子无恙?那这惊天动地的血色狼烟因何而起?是针对其他皇子?还是针对那些试图搅动风云的势力?算了,皇家的事还轮不到她关心。
“王爷倒是消息灵通。”苏璇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平淡地回应道。
萧衍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弧度冰冷,毫无温度:“本王别的本事没有,在皇城这潭浑水里,捞几条小鱼小虾探探路,总还做得到。”他没有否认情报网的强大,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漠然,“眼下,皇城是铁桶。姑娘这副尊容,想悄无声息地摸回去,怕是难如登天。”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染血的肩头和苍白的脸上再次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此刻只有冷静的评估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务实:“你伤得不轻,强行赶路,随时可能倒在半路,成为豺狼的口粮,或者柳夫人爪牙的功劳。”
柳夫人三个字,他咬得清晰而缓慢,如同淬毒的针。
苏璇的心猛地一沉。他不仅点破了她的困境,更再次直指核心——柳盼儿!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身份、仇恨、目标……在他面前,她似乎无所遁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所以呢?”苏璇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声音冷硬如铁,“王爷去而复返,总不会是专程来告知我皇城戒严,或者欣赏我的狼狈?”
“欣赏?”萧衍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本王还没那么无聊。”他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岩壁,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挺拔而充满力量感。“本王只是觉得,眼下这盘棋,你我似乎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与其各自为战,在泥潭里挣扎,不如做一笔交易。”
“交易?”苏璇的瞳孔微微收缩。
“不错。”萧衍向前迈了一步,距离缩短到五尺。这个距离,苏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尘土、汗水和某种冷冽气息的味道,以及那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你需要活着回到皇城,需要力量和时间去扳倒柳盼儿。而你需要的情报,关于蚀心蛊的真正来源,关于柳家暗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甚至关于那块让你坐立不安的石头,”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璇的胸口,“在皇城,本王的情报网,比你单枪匹马去查,要快得多,也深得多。”
他每说一句,苏璇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果然知道!他甚至知道这块暗蚀之星矿石对她的意义!
“而本王,”萧衍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需要一双能辨识剧毒、甚至操控剧毒的手。这些,正是姑娘你最擅长的。”
“星陨之域深处埋藏的秘密,姑娘不想知道吗?”萧衍盯住苏璇的眼睛,认真总结道,“我们需要彼此。”
“我们?”苏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也是被彻底看穿的冰冷,“王爷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相信一个戴着面具、身份成谜、动机不明的‘盟友’?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所用,卷入你那深不见底的朝堂漩涡?”
“信任?”萧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苏璇,在星陨之域爬出来的人,还会奢谈信任吗?”他清晰无误地叫出了她的本名,警告着她,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这不是信任,是交易。”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酷,“你不需要信我,我亦无需信你。本王给你情报,助你复仇;作为交换,你用你的毒术和医术,为本王扫清障碍,解读线索。仅此而已。”
他盯着苏璇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契约条文:“信息互换,目标共享。至于面具下的真容等这盘棋下完,若你我还活着,再掀开看也不迟。如何?”
洞窟内陷入了死寂。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块暗蚀之星矿石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嗡鸣和灼热。
苏璇的脑中一片混乱,萧衍,这个城府深似海的男人,比毒蛇更危险,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他说的没错。皇城已成铁桶,她重伤在身,柳盼儿爪牙环伺。单凭她自己,想要在戒严的皇城中调查蚀心蛊的源头、柳家的势力、以及暗蚀之星的秘密,难如登天。而萧衍,确实很有用。
苏璇缓缓抬起头,她看着萧衍,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杀意,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成交。”
“但,”苏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我有条件。”
萧衍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飞快掠过,她还是有点单纯,但很聪明。
“说。”
“第一,信息互换,但涉及我身世及复仇核心的私密,我有权选择是否告知。同样,王爷的事,我亦不会深究。”她划清界限。
“可。”萧衍答得干脆。
“第二,合作期间,互不干涉对方行动计划。情报共享,但如何行动,各自决断。”她保持独立。
“合理。”萧衍点头。
“第三,”苏璇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萧衍眼底,“若我发现王爷借我之手行不义之举…”她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似毒药般令人心悸。
萧衍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勾起一抹近乎欣赏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放心,本王虽非善类,却也不屑于此。”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样,姑娘若在合作中,对本王有所‘保留’或‘算计’,后果自负。”
苏璇不再言语,右手艰难地从怀中摸出那个装着碧绿色丹药的素白玉瓶。她没有递给萧衍,而是用尽力气,猛地将玉瓶掷向他脚边的地面。
“啪嗒!”
玉瓶落在干燥的泥土上,发出一声轻响,并未碎裂。
“瓶中‘碧凝丹’,可压制并逐步化解‘寒髓散’阴毒。王爷方才助我脱困,此药权当预付的‘诚意’。”苏璇的声音冰冷,掷药的动作更像是一种疏离的划界,“至于如何解读那枚玉简上的蚀心蛊秘法,待我伤愈,自会与王爷交换情报。”
萧衍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个小小的玉瓶,又抬眼看向倚在岩壁上面色惨白却眼神倔强的女子。他弯腰,修长的手指拾起玉瓶,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质表面。
“姑娘的‘诚意’,本王收下了。”他将玉瓶纳入袖中,动作随意,仿佛收起的不是救命的丹药,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那么,合作愉快?”
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扫过苏璇依旧在渗血的肩头:“姑娘这副模样,怕是连城门都靠近不了。真正是巧得很,本王今日出门踏青,缺个女伴,若姑娘不弃,可否与本王同乘马车。”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惯常的、属于纨绔的戏谑,仿佛刚才那场冰冷的交易谈判从未发生。
洞窟内,一股微妙的、脆弱的平衡暂时达成。怀中的暗蚀之星矿石,依旧散发着不安的灼热,隐隐指向皇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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