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从国公府出来后,先将人证物证都带回了宸王府。宸王府早有李亲王府的侍卫候着,苏璇简单交代几句,便让他们把袁嬷嬷押入宫中了。做完这一切,苏璇突然有些恍惚,她刚刚做这些决定时根本没有想起来萧衍的危险之处,苏璇不禁问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信任这个宸王了?
夜深人静,宸王府客院的窗棂被月光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苏璇却毫无睡意,独自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暗蚀之星矿石。这几日发生的事,如同引信,再次点燃了她深埋心底、从不轻易触碰的记忆熔炉。
火焰熊熊,灼烧着理智,将那些被封存了十年的痛苦与绝望,再次清晰地映照出来……
{十年多前,镇国公府}
那时的国公府,对年幼的苏璇而言,尚且不全是冰冷和阴霾。虽然父亲苏震因她出生时的“异象”和她身带微弱毒息而疏远冷淡,虽然府中下人窃窃私语视她为“不祥”,但她还有温柔美丽的母亲。
母亲是她的整个世界。会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讲述星辰的故事,会用温暖的手抚平她因莫名毒息发作而带来的痛苦,会在她被欺负时,用虽然柔弱却坚定的姿态护在她身前。七岁的时候,母亲又给她添了一个小弟弟,苏震很开心,常常来看弟弟,连带着对苏璇也多了几分喜爱。父亲似乎淡忘了她的不详,只是把之前缺失的对苏璇的爱全部浇灌在他们姐弟身上,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是正真的幸福。
那时,常有一位名叫“柳盼儿”的姨母来访。好像说,她是母亲的远方表妹。柳姨母家道中落,却总是打扮得体,言语温柔,对母亲极为恭敬关切,对她苏璇,更是好得不得了。
“璇儿,看姨母给你带什么来了?”柳盼儿每次来,总会塞给她一些精巧的玩意儿,或是甜甜的糕点。她会亲昵地抱起小苏璇,用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慈爱:“我们璇儿真可爱,就是身子弱了些,姨母瞧着真心疼。”小苏璇一度很喜欢这个香喷喷、总是笑脸迎人的姨母。母亲似乎也很信任这位旧友,许多不便对外人言的愁绪,偶尔也会向她倾诉。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母亲明媚的眉宇间渐渐染上了轻愁,身体也日渐消瘦,时常莫名疲惫、心口疼痛。太医来了无数次,皆诊不出病因,只说是“忧思过甚,气血亏虚”,父亲也因为母亲的病郁郁寡欢。
小小的苏璇守在母亲床前,看着母亲日渐憔悴,心里害怕极了。她记得,柳盼儿来得更勤快了,端汤送药,殷勤备至,嘴里总是念叨着:“姐姐定要保重身子,你若有个好歹,璇儿可怎么办啊……”
那关切的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却如同毒蛇吐信,冰冷粘腻。
母亲最终还是走了。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无声无息,面容甚至称得上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可苏璇知道,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怀里抱着年幼的弟弟,哭得撕心裂肺,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半边。
母亲的丧期未过,府中的风向就变了。父亲苏震沉浸在失去爱妻的悲痛中,似乎又想起了苏璇降生时的不详预兆,不愿见到这个克死生母的女儿。府中中馈无人主持,一片混乱。就在这时,柳盼儿以“帮助料理姐姐后事、照顾孩子”为名,更加频繁地出入国公府,甚至时常小住。她手段圆滑,很快将混乱的府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苏璇姐弟更是视如己出,无微不至。
半年后,柳盼儿便成了新任的镇国公夫人,她还带来一个与苏璇年纪相仿的男孩,叫苏天昊。
最初的几个月,柳盼儿对苏璇表面上依旧维持着过去的慈爱。但苏璇敏感地察觉到,那种“好”里面,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新添的衣物首饰不再合心,送来的点心有时会让她肠胃不适。下人们开始见风使舵,渐渐怠慢她这位嫡长女。
苏璇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男孩是柳盼儿和父亲的孩子。当年人人都说苏璇会克死母亲,苏震在其产后调养的数年中与那柳盼儿暗通款曲,生下了苏天昊。后来母亲没死,还生下一个男孩,苏震便不再关心柳盼儿和那孩子。
现在一切彻底变了。
苏天昊的被承认,让柳盼儿有了真正的倚仗。她不再需要伪装对苏璇的善意。苏璇姐弟的存在,成了她儿子继承爵位最大的障碍。苛待变得明目张胆,纵容奴仆轻视都是常事。柳盼儿开始时不时在苏震耳边吹风,重提苏璇不祥的出身,暗示她克死生母,如今怕是也会影响弟弟的健康和国公府的气运。苏震本就对苏璇心结深种,加之柳盼儿天天念叨,对苏璇越发冷淡。
苏璇在府中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如同从云端跌落泥泞。她守着母亲留下的小院,如同困兽,眼睁睁看着属于母亲的一切被柳盼儿蚕食鲸吞,看着那个恶毒的女人戴着慈悲的面具,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最后的致命一击,发生在她十岁那年。
那个夏天格外闷热。苏璇那年仅三岁的弟弟意外溺毙在后院的观赏池中。发现时,早已回天乏术。整个国公府陷入一片恐慌和悲痛。
苏璇当时正在自己偏僻的小院里看书,却被柳盼儿身边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强行拖到了前厅。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柳盼儿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扑倒在抱着幼子尸体、脸色铁青的苏震脚边,哭得肝肠寸断:“国公爷!您要为这可怜的孩子做主啊!这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有人见璇小姐下午在池边徘徊,定是她!定是她这个不祥人害死了姐姐的孩儿!她嫉恨亲弟弟得了您的宠爱,她这是要绝了国公府的根啊!”
恶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得苏璇浑身冰冷。她震惊地看着那个演技精湛的女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的视线充满了恐惧、厌恶和怀疑。
接着,所谓的“人证”出现了——一个被柳盼儿拿捏住家人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指认确实看到苏璇在池边推了小公子。
还有“物证”——在她的小院里,被搜出了湿漉漉的、属于小公子的玩具。
百口莫辩。
父亲苏震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憎恶,仿佛她真是什么噬人的妖魔。他扬手就要打下来,最终却化作一声极度厌烦的低吼:“把这个孽障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她被囚禁了。暗无天日。任凭她如何解释、哭喊、哀求,都无人理会。柳盼儿假慈悲地为她求情,话里话外却坐实了她的罪行,最后无奈地提议:“国公爷,璇儿毕竟年纪小,许是一时糊涂。她身上煞气太重,继续留在府中,恐再生祸端。不如送她去城外的慈云庵清修吧,为国公府祈福赎罪,也好磨磨性子。”
慈云庵?那只是个听起来好听的名字。但谁不知道那是个条件艰苦、专门收容犯了错的女眷或孤苦女子的地方,进去的人几乎再无出头之日。
父亲竟答应了。
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上了一辆简陋的青篷马车。柳盼儿亲自来“送行”,在车帘放下前,她俯身,假意为她整理衣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小贱种,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碍眼!去,跟你娘团聚吧!”
苏璇惊恐地瞪大眼睛,瞬间明白了,从母亲去世,到弟弟溺毙,再到她被诬陷全是柳盼儿的毒计!
马车没有驶向城外的慈云庵,而是朝着截然相反的、荒凉恐怖的星陨之域边缘狂奔而去。
车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车内,年幼的苏璇被堵着嘴,捆着手脚,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绝望。她死死记住柳盼儿那张扭曲的脸,记住这滔天的冤屈和仇恨!
在被粗暴地推下马车、坠入那弥漫着毒瘴、遍布星兽嘶吼的绝望深渊的前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熊熊燃烧——
若我能活下来,柳盼儿,我定要你血债血偿!将这国公府,连同你所有的罪恶,一同焚为灰烬!
……
回忆的浪潮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被泪水浸湿的衣襟和更加冰冷坚硬的心。
苏璇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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