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意识复苏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物,浓郁、沉重、仿佛具有实质,压迫着每一寸感官。
随后是冰冷。海水的寒意透过简单的能量屏障,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
最后是疼痛。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剧痛,提醒着幸存者不久前经历的惨烈与濒死。
汐缓缓睁开了眼睛。依旧是那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她眸中微弱流转的幽蓝光芒,在粗糙的洞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倒影。她比另外两位同伴稍早一些从彻底的昏迷中苏醒,得益于“源初之民”对水环境更强的适应力以及那份源自血脉的、顽强的生命力。
她艰难地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力场,勉强将洞穴内的海水排开一小片区域,让三人得以呼吸,但这也几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创伤,那被强行抽取又斩断的连接,如同一个不断渗血的虚无伤口。
她看向两侧。
风象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像海底的沉积物,呼吸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停止。精神力彻底燃烧透支的反噬极其可怕,他的意识可能正被困在无尽的混乱轨迹风暴之中。
火象的情况看起来更加直观可怕。祂身体表面那些恐怖的裂痕并未愈合,甚至边缘呈现出一种焦黑的、失去活性的状态。祂像一尊被打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岩浆雕像,冰冷、僵硬,感受不到丝毫能量的波动。唯有每隔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内部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证明着那狂暴的本源还未彻底熄灭,仍在进行着最本能的、近乎绝望的自我修复尝试。
绝望的氛围如同洞穴外的海水般沉重。
土象用自我毁灭换来的信息存储器已经烧毁,但它传递出的情报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汐的意识里。
FE-02…“泪滴”…生物实验场…被污染的“源初”古神“拉莱耶”…意志统合技术…
星枢的“奖赏”——一个看似繁荣美丽的海洋星球,其本质竟是如此可怕而腐朽的试验田!用整个世界的生命作为实验材料,扭曲同族残骸的力量作为工具!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震动,透过岩石和水流传递而来。
汐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所有的生命迹象收敛到最低。
片刻之后,一道冰冷、毫无情感可言的蓝色扫描光束,如同幽灵般缓缓扫过洞穴入口处!光束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寸岩石,搜寻着任何异常的能量反应或生命迹象。
是星枢的水下巡逻单位!它们果然没有放弃搜索!
扫描光束在洞口徘徊了足足一分钟,才终于缓缓移开,伴随着逐渐远去的、推进器低沉的嗡鸣声。
汐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若是被发现,以祂们现在的状态,绝无幸理。
短暂的危机过去,更深的忧虑涌上心头。洞穴并非绝对安全,食物、能量、药品…一切生存所需都是零。她和同伴的伤势靠自身恢复,速度太慢,且随时可能恶化。
必须做点什么。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风象和火象。不能抛下他们。她是目前唯一还能稍微行动的人。
她回忆起土象信息中提到的“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同化的本土抵抗力量”。这像是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
汐闭上眼睛,忍着剧痛,再次将一丝微弱的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出洞穴,不是去触碰那冰冷的机械造物或恐怖的“拉莱耶”意志,而是去感受…海洋本身,感受那些未被完全“统一化”的、细微的、属于本土生命的原生波动。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她的感知如同在浓稠的墨水中摸索,大部分区域都被那种冰冷的、统一的“杂音”所覆盖。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再次力竭放弃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波动,被她捕捉到了!
那波动并非强大,甚至有些胆怯,躲藏在复杂的海底山脉缝隙和热泉喷口附近,巧妙地利用着天然的环境干扰着全球屏蔽场的扫描。它的频率…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那“冰冷杂音”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真的存在!土象的推测是对的!
这股波动非常遥远,非常分散,但确实存在!
希望的火花,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真实地亮起。
但同时,她也感知到,那股冰冷的“杂音”正在加强,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侵蚀着那些原生波动存在的空间。星枢的“意志统合”并未停止,反而在加速!
繁荣的表象之下,腐朽与同化的进程正在步步紧逼。
祂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在自身被伤势拖垮之前,在那些微弱的抵抗火种被彻底扑灭之前。
汐收回感知,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她看向依旧昏迷的同伴,又看向洞穴外那片被无形之力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深海。
活下去。找到他们。揭开腐朽的真面目。然后…让星枢,为此付出代价。
悖逆的念头,如同深海中第一颗挣脱了淤泥的气泡,悄无声息地浮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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