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该带走创生之所的往外走,该突进的做准备。
一名作战服厚实的警察出列,把旬兰嘉拎出来,说话瓮声瓮气,勉强听出来是女警:“你是维修工?”
“我是漫展同好。”旬兰嘉灿烂地笑,“今天也要和大家一起保护这个充满爱与梦想的世界呢!”
女警停顿,好像受了工伤似的,但敬业地继续问:“你怎么和创生之所的人在一起?”
旬兰嘉:“哦呀?他们空调不好使,我帮忙清灰的说。”
“我们的人!”纹身男跑过来,“我们……满月华光漫展,同好!”
“哈?”女警毫不掩饰怀疑。
纹身男停顿,似乎想要报警,眼一闭说道:“友情和羁绊,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女警无语,头顶蜘蛛眼睛似的夜视仪朝向旬兰嘉:“修空调的,你待会儿再找一个……同好,两人一起来录口头证词。”
“嗯嗯!”
杀死传销组织主讲人的刺客在没有第二个出口的小溶洞消失不见,同样找不到踪影的还有尸体。
长椅被热心的满月华光漫展同好们搬出来。
警察排查完秘密通道,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集体离开了。
卵形溶洞地面正中,黑色绒布罩住的雕像依旧立于自然光下。围绕着它,长椅整整齐齐摆成一个个同心圆。
录完目击证词的旬兰嘉在散步并计数。
最内圈2张长椅,第二圈8张,第三、四圈都是18张,第四圈外还有单独的一张椅子,共47张。
2-8-18-18-1,熟悉的排列方式,引人遐想的同心圆形,让旬兰嘉开始背化学元素周期表。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背到第47位,元素是“银”,电子排布是2-8-18-18-1。银在炼金术或古代传说中一般代表月亮。
这帮人,还真有点东西。
旬兰嘉在想象一座迷宫,外围用陷阱排列成原子结构,越往中心越危险。
等探险家们千辛万苦进入迷宫中心,会发现藏着的不是宝箱,而是原子结构对应的放射性物质。哈!
旁边不远处,络腮胡蹲在阴凉地。
“你要不要来看蚂蚁?有两只在开小差。”他招呼旬兰嘉。
她摘下鸭舌帽走过去,刚想说话,一道呵斥声横空劈来:“谁在开小差!”
纹身男从雕塑后走出,见二人一站一蹲待着,脚步一顿。
他欣喜地冲她点点头,转而指挥络腮胡:“你去边上,把第三、四圈的椅子转一转,雕像正后方别放椅子,免得挡住看不清。再排得圆一点。”
络腮胡应了声,以但凡身体虚弱就会晕倒的速度站起来,接过旬兰嘉还来的帽子扣在头顶,跑去干活。
旬兰嘉想劝他们差不多得了,反正没法用长椅还原原子真正的结构,毕竟电子不是平面上的一粒粒固态木制品。
不过,还是少插手多提问。
她清了清嗓子,逡巡环顾有没有合适的问话对象。
——主动或被动交流,好;被别人要求后伸出援手,好;主动帮助别人,不太行!干涉别人的选择,和实验数据造假差不多,还会造成你无法承担的后果。
——异教徒里不存在完全无辜的人,所以可以干涉。哪怕纹身男变成软体动物爬走,我也基本不会有心理负担。
——但还是会有,对吧?你和他们已经沟通过、相处过,你知道他们可以沟通、可以相处,你还想知道他们如何成了现在的样子,并且把答案写在丽日书上。
旬兰嘉一摸屁兜,二摸肚皮,三摸腿外侧的口袋,堪堪想起丽日书好像留在刺客手里,像被壁虎丢下的断尾。
正当她摸来找去时,视野内无声出现一道身影——
抱昙花的女青年端详她,说:“是你显圣,喝退了他们吧!”
不是啊!
为了抢长椅而显圣,伊德奥-纳的档次在你心里也太低了吧?
旬兰嘉低调到现在,就是怕这类反应。
算了,先问刚刚没注意到的现实环境变化:“创生之所的人呢?”
现在卵形溶洞已经恢复成只剩满月华光社的样子。
一个路过的社员回答:“都被警察带走,我们这边又额外出了两个人,去当证人刷好感。”
旁边有人笑嘻嘻插话说是去看热闹。
旬兰嘉点了点头,问面色不改的女青年:“你们有没有见到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白色硬壳,封面写着‘丽日书’?”
“没有。”
“……那应该是被尸体或者凶手带走了吧。”
“真神奇,我果然没来错。”女青年虽然只是稍微提高音调,表情变化加大,但比初次见面热忱得多,“能给我签个名吗?”
旬兰嘉苦笑:“我身上只带了笔。”
“签我衣服上。”女青年冷静地说完,用膝盖夹住昙花,双臂交叉,抓住上衣的下缘,即将往上掀起——
热忱过头了!旬兰嘉赶紧口头劝阻:“不用脱!穿着也能签字。”
说完,她又觉得不够严谨——万一此人只是纯粹喜欢暴露,就是想找机会满足自己呢?
女青年停止动作,察言观色后说:“要不你签我脸上?”
她仰着脸凑过来,屈膝蹲到和旬兰嘉的书桌相仿的高度,方便写字。
她发量不多,长着一张白净的脸,眼睛微凸,嘴唇颜色很淡,真像丽日书的内页。
“你变态吧。”
路过的络腮胡一下抓住女青年的肩膀,不知道使了多大劲,让她一下子后退绕肩闪开他的手。
那支昙花也从膝盖间掉下,仍然秀丽地挺在地上,似乎是用铁丝和绢制成的。
稍远处,老人一边摇头,一边指挥身后的人把轮椅推远。
女青年捡花:“变态怎么了?你捏我干什么?”
络腮胡的络腮胡涌动了两下,仿佛即将有一些不文明用语从中诞生,不过忍住了。
他说:“社长让你去把场地拖干净。”
女青年一边说着“这双手是艺术家的手,不是用来保洁的”一边听从安排,走向溶洞外。
推轮椅的人在半路上提醒她:“左转是洗手间,你挑布条多的拖把,浸浸水再提进来,大艺术家。”
旬兰嘉目送她离开,转而询问还在目送的络腮胡瘦高个:“椅子排好了吗?”
络腮胡说:“排不好的,自然界没有完美的圆。”他顿了顿,调侃地问,“能给我签个名吗?”
“……脸上吗?那得先把胡子揭下来。”旬兰嘉开玩笑,顺着下颌线做出“揭幕”动作。
如果他觉得不好笑,她就再换新笑话讲,这就是枚举法在生活中的妙用。
假如笑话正好冒犯到对方(有些文化中,男人的胡须比他们的命还重要),那他也有机会冒犯回来。
笑话像搏击一样自由!
络腮胡“呵呵”笑,问她:“离仪式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你打算像现在这样到处交朋友?”
旬兰嘉没有直接切入“仪式”的正题,她点头:“对,因为我喜欢艺术家。”
说完,她才稍微察觉对方带有俯视感的语气……有点不太舒服。
那她也要试试研究方法课老师多次提及的“边装傻边刨根究底”**了。不少访谈节目主持人就这么套话。
她开始:“你从什么时候加入了这个团体?”
“这个嘛,满月华光社没有正式的入社仪式,不过我说要跟过来帮忙的时候,社长也没拦我。”他看向在一旁检查水质的纹身男,“他本心不坏,就是不太清醒,像喝多了酒。”
原来纹身男是社长。旬兰嘉问:“你是外包啊?”
“……”络腮胡一时失语,“这很重要吗?”
旬兰嘉的视点落在社长,见证他偷偷从围绕场地的河沟中蘸水,再把手指放嘴里。
——一看就毫无承办集体活动的经验,没有设置自助饮水机,口渴了吧?
——我们要不想点正事,比如他在地铁的真正接头计划。
“社长在地铁站里本来打算把资料交接给谁?”
“地铁?哦,是我。他回来就说碰到真的伊德奥-纳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那和他用耳机实时联络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应该是社团里的其他干部。”
旬兰嘉再次问络腮胡:“满月华光社,是不是真是个同好会?”
他眯起灰蓝的眼睛:“你要这么说,异教徒是同好会,工人党也是同好会。你对满月华光完全不了解,就这么来参加活动了?”
“为了了解,我才来的。可今天的月相就是‘无月’,那么散发华光的满月在哪?”
“‘天上无月,地上有月’。”络腮胡神秘兮兮地点头。
旬兰嘉立刻看向身后,那黑绒布罩住的雕像稳稳矗立。
她反应很快:“它是月神,是吗?那我作为月神之子,需要做什么?被它打碎后吃进肚子里再生出来?”
“也太血腥了!”社长旁听到了。
满月华光社怎么都喜欢到处听别人说悄悄话?为了防范他们,得边转圈警戒边讲。
此外,社长还亲力亲为拉人入伙,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结社?
“你对本社的定位是什么?”
旬兰嘉停顿两秒,给人反应的时间。
人没反应,她继续:“有没有发展规划书?本次仪式的方案有吗?我花几分钟帮你看看。”
社长手臂上的昙花绷紧,他终于说话:“有的,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给她吧,我瞧她是专家。”络腮胡说的话至少从内容看是在帮腔,不知道是否蕴含讽刺意味。
社长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折叠的白纸,双手捧给她。
旬兰嘉接过,心里盘旋着“原因不明的恭敬要么有病要么有利可图”,完全没有被奉承的尴尬,反而更加警惕。
她隐蔽地收下巴,绷紧核心,展开纸张。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说明书。
在暗处阅读可能加剧双眼散光,她走向自然光,坐在最外圈唯一的那张椅子上,开始仔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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