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夏季学期在伏旱的高温中开始,空气蒸腾,所以任何稍远些的景物都扭曲如同巨螺吐息。
旬兰嘉自己开车到校。她两年前就在旬郡考了驾照,而德郡和旬郡接壤,同样靠右行驶,规则通用。
和舍友们打了招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她又去找导师讨论最近几篇报告有哪些能拓展成研究。
办公室的空调强悍,她关门离开,吸了吸鼻子。
“最近怎么样?”
几米外的盆栽旁,一道女声斜插进来。
旬兰嘉望去。
那是名壮年女性,两脚与肩同宽地站立,留着到肩膀的红棕色蓬蓬头,穿黑色背心、迷彩中裤和战斗靴,腰包右边带子上拴着鞭子。
完全陌生的一位大姐。
旬兰嘉权当她认错人,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往走廊另一头去。
“月神塑像,”陌生大姐报出旬兰嘉绝对会为之留步的名词,展示手里的照片,“这石雕是你吗?”
大姐没有掏证件,所以并非交流警察,那么是调查员,还是……?
旬兰嘉转过身来,用略带刺激性的问题试探:“你是黑乡夫人的虔信徒?”
“虔信徒”是美化的说法。如果有人感应到她对黑乡夫人的窥探,仔细调查后杀过来决一死战,那至少也是个狂热信徒。
假如对方承认,她就躺下来挨鞭子,趁乱问一些问题。
大姐果然耸耸肩:“我是无信者,白象限公司的调查员。有人让我来送个东西。”
她从腰包捏出一本白色笔记:“交流警察按住一名藏尸的杀人犯,”晃了晃它,“说在晚安溶洞捡了这个。”
旬兰嘉当然认得出自己的丽日书,但她很是踌躇了一下,大姐趁这时机问:“照片上的石雕是你吗?”
“是我妈年轻的时候。”
“她是教主?”
“教师。”旬兰嘉老实回答,不觉得有刻意隐瞒的必要,“只不过她小时候被异教牵连过,雕像是被牵连的结果。”
大姐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你是红石的学生?”
“我在红石求学。”旬兰嘉顺口道,“既然如此,你有没有产生教我点什么的冲动?”
大姐反问道:“5月15号白天,以及当天深夜到16号凌晨,你去了两趟德林尼山吧,胳膊怎么样了?有没有学到什么教训?”
她在提出最后一问时咧开嘴角。
旬兰嘉不知道大姐究竟知道多少。现在左臂上的痂都掉光了,留下淡而光亮的新皮。
事态在自己手中失控,却被别人掌握住。她申请换个安全的环境:“我们要不要换个隐蔽的地方谈?”
大姐笑出声:“你难道没发现从我们开始对话算起,这条走廊一直安静得很不寻常吗?”
旬兰嘉:“……你希望我做什么?”
“你提供你所知道的、关于雕像、满月华光社以及辛学者去向的一切信息;作为回报,在交流警察拿到手的报告里,你会变得稍微……”大姐手指一捏,“无关紧要一点。”
“如果我不只想提供信息呢?”
大姐畅快地笑出声:“好姑娘!我可以教你一些实用技能。”
她拿出手机,迅速解锁后打开聊天软件“云云”,说加个好友先。
旬兰嘉评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假如是诈骗手段也太新奇。
大姐要想伤害她,完全可以直取她项上人头;要想获取价值,也可以直说。
如果大姐的身份属实,那么根据戏剧编剧理论,旬兰嘉马上就要和白象限公司产生更深的交集。
比如公司收容的奇物泄露,造成大危机,经过广泛的牺牲后才解决;续集会有个不要命的科学家再次搞事,再大危机,再牺牲,再解决;然后卖塑料玩具,拍第3部圈钱……
旬兰嘉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头像上的人穿黄色冲锋衣,竖着大拇指直视前方,称呼是“阿廖汀”。
大姐说这是她在公司的花名。
为了求证调查员的身份,旬兰嘉考察地问:“白象限的使命是什么?”
阿廖汀从容道:“探索未知,揭秘真理。”她眨右眼,眼角的皱纹像太阳,“我们不会打压人的好奇心。”
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吗?
旬兰嘉说:“谢谢。”
她只能这样静观其变了,腰包里的玻璃罐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后腰发烫。
“消息在云云上交换就行。另外,”阿廖汀伸手指她,“这周六早上8点,红石游乐园门口,你带上自己过来。”
旬兰嘉的站姿垮了,她发出欢笑:“……哈哈。如果我自称会放你鸽子,你猜我会不会出现?”
阿廖汀打定主意:“如果你不尽兴,我无偿教你一个小技能,比如打唿哨怎么样?包学会。”
旬兰嘉沉默:“……”
什么“尽兴”,是说要去游乐园里玩吗?这算什么?如果这也是突发事件神秘邀请,她到底接受过多少次了?
换成聪明的天才,肯定能缜密思考,判断大姐的目的和当下最有价值的选择吧?
脑力枯涸的旬兰嘉微微前倾身体:“地点能不能换成充气城堡?两分钟就能速通,之后好聊正事。”
“可我不是为了正事邀请你的。”阿廖汀这样回复,“我很中意你。”
不让换地点,看来游乐园大概率有事发生,旬兰嘉笑笑:“你都这么说了……如果没有不可抗力阻碍的话,我会去。”
“太好了。”
“我叫‘旬兰嘉’,那个谁捡到的白色笔记本是我掉的,警察已经翻看检查过了吧?”
讨论完大事,才轮到这件小玩意儿。
她本来已经决定挑拣还记得的内容,换本新笔记本默上去,它却荣耀地回归舞台。
阿廖汀翻开封面:“是,扉页确实写着这个名字,但万一是同名的呢?‘兰嘉’是个比较常见的好读音。”
旬兰嘉将自己的裤兜内胆翻出来:“会那么巧吗?一个同名的人在失物掉落的地方出现过两次,她的所有裤子口袋都刚好够装一本笔记。”
阿廖汀笑笑,抬起右边眉毛:“别急,你还可以证明自己。扉页除了名字还抄了句格言。它是什么?”
旬兰嘉想起来了,脸色从自信变得稍显尴尬:“……一句胡话而已。”
“说出来。”
“‘我是’……”
“你是……?”
“呃,‘我是宇宙的白镜子’……哈哈,挺中二的。”兰嘉失去任何希望,只是基于坚持到底的体育精神而硬撑。
“宇宙的白镜子?”
阿廖汀把笔记本放在地上,颇有兴趣地谈论。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兹哈贝尔占卜结果的格式。兹哈贝尔占卜也被称为‘智者的胡话’,你倒很了解呢。”
“唔。”旬兰嘉按摩眉心,虚弱地交谈,“你也知道得不少啊。”
阿廖汀:“这是公司培训的一部分。”
旬兰嘉诚实提出萦绕在自己心头整整5分钟的困惑:“怎么一直在提公司?”
“你上班之后能聊的内容也会缩减到只和工作相关的。”阿廖汀大姐做了个“洒洒水”的动作,转身就走,“那么再会!”
“……再会。”
阿廖汀从楼梯口离开了。
旬兰嘉不知道原来那儿有个楼梯口。
隐约的人声和空调运行的“嗡嗡”响从走廊各处升起,她又回到了现实的日常之中。
贴在底楼大厅冰凉的长椅上,旬兰嘉翻开“丽日书”。
没有多内容或少页数,感谢新人杀手,感谢警察,感谢阿廖汀。她把这段时间的一些思考誊到纸上,然后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大约5到10分钟后,她摸进腰包,掏出曾经装过炳烛酊剂的玻璃罐。
罐子早就喝空,已经注入新的溶剂。
晚安溶洞中,成功制备炳烛酊剂的旬兰嘉发现:她并没有处理它的条件,也对深加工延长产业链毫无兴趣。
另外,由于灵性被反复透支,当时的她难以抑制地痛苦着。
奥-纳不是异神或异神化身,这尊普通的雕像由精雕细琢而成,沐浴了歌颂和星光,形成灵体。
它不包含任何记忆、人格、心理或精神,毕竟不能对石头要求太高。
反过来说,它是纯粹不琢的原材料,或许直接喝下不会造成头脑混乱、认知失调?
——现在全球发行的数以千万计的角色手办,是否里面都有灵体?
——舞台上被歌颂的表演者会不会有灵体方面的增生?
——算了,不管他们。
——想活,就喝我吧。
她花了30秒拧开玻璃罐,缓缓扇嗅。
尽管调配过程中加了大量草料香料甚至一些啤酒,但液体气味不显,略像冬天园丁往树干上刷的石灰水。
她啜饮一小口。
假如说原来的灵体不黯淡度是50%,那么这一口后可能变成了50.5%,反正她觉察不出区别。
她像跋涉到绿洲的沙漠商人,连灌几口,似乎好了点?有增到52%吗?
还剩一点,不要浪费。
她想着之后可能要再捡几个相似的灵体回来,逐渐在想象中放下紧惕心,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毫无准备。
淡褐色的最后一滴药剂落到她舌面上。
吞咽,然后56%飙升到120%,气血猛地上涌。
“啊——”她直接进入灵体通明状态,当场从地上蹦起来,马驹似的快跑几步。
她充满了力量!有饱满的精神!
离开晚安溶洞前,她用优美华丽的语言描述了饮用体验,发送给石龙子,每句话都押韵。
她清空购物车,买了一堆想要却不需要的零碎玩意儿,把绝大多数存款捐出去,就为了看手机屏幕放证书和电子烟花。
她给一位编辑打电话,稍微透露了旬辛的去向,做了回沟通的桥梁。
她抽空提交一篇有关宇宙始源力量的小论文,当成作业提交。
她试图调查白象限公司以及阿廖汀,查到不少信息,包括公司的营业范围、她的团建照片……单方面觉得熟悉了。
她来到红石游乐园。
就说不要随便喝偏方吧。
幕后设定:“阿廖汀”这个名字起源于“艾略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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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阿廖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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