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周六，最高气温36修氏度，湿度比蒸笼低些，东南风3到4级，云在天上匀净飘过。
游乐园！游乐园！
旬兰嘉起了个大早，美乐社区3幢804室的空气容不下她，立刻把她挤出房门，只有悬浮的灰尘不舍挽留。
面板上的楼层数从1慢慢增加，她把今天的日程发给苏岸，走进电梯。
从底楼大门迈步出来时，刚好接收到苏岸的回讯：“我的日程是这个！”
附加气象灾害的笔记照片一张，饱含手机拍电脑屏幕留下的波纹。
之前，覃朱墨辗转把自己和旬兰嘉的讨论告诉了兰嘉的导师德米恰。
德米恰向学生提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自然灾害一定是异神带来的？”
为了解答疑惑，旬兰嘉找到了在地理方面比较专业的苏岸·李。
被问及“即使异神不存在，自然灾害也会发生”时，苏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对，这确实是这几年学术界比较新潮的主张，但它证据不够，所以才是‘主张’而不是‘真理’。”苏岸问，“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旬兰嘉犹豫着要不要复述那段长篇大论，或者直接搬出古早**，最后说：“异世界穿越小说。”
“我还做梦梦见的呢！”
苏岸当时差点隔着手机喷她，但挂断后还是顺手翻了翻这方面的文献，今天一大早就去图书馆了。
石板路上，旬兰嘉被学术之风吹拂，稍微冷静了点，她已经报备完行程，哪怕遇害也有人知道去向。
她祝舍友顺利，随口问起最近几天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有吗？呃，还真有——大前天，我和其他人在货架蹲小偷，但谁都没看到他，一回头外卖就没了。”
“有这魄力，还非得偷东西……”
苏岸看天花板：“不会是因为取餐地址写了‘16幢宿舍楼货架’，小偷就以为是送给货架的，可以随便拿吧？……算了，不聊这些了，玩得开心。”
往弯曲不对称的粉红拱门内望去，隐约能看见一个缤纷多彩的新天地。这是德林市北区最大的游乐园。
北区许多大建筑都用“红石”命名，不知道是什么意……啊，阿廖汀在招手。
这次，阿廖汀把红棕头发扎成高马尾，穿着红黑格子衬衫，袖口卷起，还有深蓝运动裤以及白色运动鞋。
仔细一看，她比昨天的第一印象年轻，大约只有35岁左右。
旬兰嘉摸摸自己的脸，摸到灿烂的笑容，再低头拉扯自己的装束仔细检视：灰紫色羽毛球服、黑运动裤与同色运动鞋。
至少在装束方面，她们都很运动，保持了一致。
“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廖汀一下揽住旬兰嘉的肩膀，右手“哗啦”一抖两张票。
她们开始排队，前面大约还有12个人，阿廖汀因为游乐园门口的音乐而轻轻摇晃身体。
又往前挪了两个身位，旬兰嘉终于想到能聊的，比如天气，或者其他脚踏实地的环境话题。
她拍了拍阿廖汀的肩膀，等人回头后傻笑着问：“你见过黑乡夫人的真容吗？”
狂信徒也会问“你有没有时间了解一下我主降下的奇迹”。
阿廖汀面无表情使出一招双峰贯耳，快到让人以为那双拳头是和身躯独立的器官。
…………
陌生的天花板。
旬兰嘉断线重连，头两侧隐隐作痛。
她蠕动着从游客服务大厅的医务室床上坐起。
床边的阿廖汀并未搭把手，问：“你有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轻狂之感褪去，但消沉的痛苦并未跟上，旬兰嘉又回到饮下炳烛酊剂前的那无欲无求的平静中去。
她说：“我没疯……”她低头自省一番，快速承认道，“好吧，我有灵体通明的症状，当时在使劲找话题。”
她搜寻脚踏实地的环境话题，脚下的实地当然就属黑乡。
“那是我误会了，误会你大脑接受了冲击性的叙述，功能大失调。”
阿廖汀接受她的解释，虽然比起微笑选择了继续审视，但也不算板着脸。
旬兰嘉：“‘冲击性的叙述’？”
“就是让人三观破碎认知重组的大事。人经历后会发疯，改变宗教信仰等等。说实话，有人疯了之后和正常没两样，所以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黑乡的狂信徒。”
旬兰嘉左顾右盼，但周围几张折叠蓝布屏风围挡着，难说有没有别人在。
不过既然对方聊起来，此处应该是安全的谈话/盘问地点？
别想太多，一切都有可能，无论哪种可能，都不会怎样。
她近乎本能地掩盖社交紧张，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什么狂信徒，镇定而清晰地朝黑乡说出污秽之语。
“……”
那串放社交平台上都发不出去的发言，让阿廖汀陷入沉默。
到这地步，哪怕最后发现旬兰嘉是那种即使忍辱也要和所有人爆了的王八蛋她也认了。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对方因为有病才常常口不择言，而且那点毛病估计还是自己吃偏方吃出来的。
其实一到晚安溶洞，阿廖汀就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淡淡血腥味和草药味，多年经验积累成直觉，让她隐约有所察觉。
不过具体情况她也确实无意深究，比起什么企业文化，阿廖汀更认可“知道越多死得越早”，非必要时不会问太多。
为了平衡口腔和耳朵的气压，旬兰嘉张大嘴，余痛大幅减少。
她空嚼了两下，用这种偏向草食动物的行为暗示自己的无害，评价道：“你出手很快。”
阿廖汀稳坐在病床边：“熟练了而已。”
“痛击那些被冲击到疯狂发作的人，是你的职业病？”旬兰嘉大胆猜测。
阿廖汀缓慢眨眼，果然答：“是。我用这种手段镇静过很多同伴。”
她透露有限信息，像往洪水里抛几根绳子，看对方能不能抓住绳子把自己拉上岸。
旬兰嘉像是科普、提醒或者抗议地说：“致人昏迷和致人死亡用到的力度是一样的。”
“首先，我的运气很好；其次，紧急情况有紧急做法；最后，物理打击是这个使人清醒的仪式中的象征步骤。走吧，票已经检过了，先坐过山车还是跳楼机？”
“还玩啊？”
还玩。
过山车倒悬着飞过头顶，乘客发出尖叫，轨道下张着巨网，网上兜着钥匙手机和一只缠在网上的死鸟。
旬兰嘉想起新认识的一只黑鸟，遇到这样的死亡现场，不忍地多看两眼。
像乌鸦之类的鸟儿，会群聚在死去的同伴尸体边吸取教训，这只悬吊网上的死鸟显然让周围的鸟类产生了警惕之心，除了它没有第二只遇害者。
“玩这个？”阿廖汀见她盯着过山车，问。
旬兰嘉紧急拒绝：“不了不了，我坐坐旋转木马这类贴地设施就够了。”
她不太喜欢一旦设备出故障就非死即残的项目，除了爽还要额外担心无常命运，玩不尽兴。
听完解释，阿廖汀拖长失望的一声“诶——”。
旬兰嘉莫名腾起恼火，细究来源发现是“本来周六我应该在游戏里收啤酒花而不是听人诶来诶去”，又用“跟着阿廖汀说不定能遇上大量新鲜事”消解掉火气。
她直接问：“要我来这里，你想达成什么目标？”
“带你好好玩一把啊。”
阿廖汀伸手想捏捏旬兰嘉僵硬的肩颈，被看出意图躲开了。
她就顺手按摩自己的肩颈：“你的黑眼圈黑得像准备参加音乐节的朋克爱好者。过度疲劳、积累太多压力会出毛病的。”
“确实。”旬兰嘉有限地赞同。
欢声笑语，棉花糖像安置近地面的云朵，漂浮在友人或爱人、地上的小孩、被举在肩头的小孩手里。
“游乐园”就像是固定住的、长期存在的温和版嘉年华，来往人员都面带笑容，害她心里也轻飘飘的。
——在“只有自己感到幸福的世界”和“只有自己感到痛苦的世界”里面选的话，果然还是后者好。
——毕竟人很在乎氛围，容易被氛围影响，幸福的人够多，相应的信息素、费洛蒙、气场或者别的东西能让你也安心。
——安心躺着，看过山车飞上飞下吧。
旋转木马和平地转完一圈又一圈。
扭蛋机里滚出来的球刚拆，就从笨拙的指间松脱，滚进湖里。
旋转茶杯正中的方向盘一到阿廖汀手中，就会变成危险项目。为了安全起见，必须捏紧方向盘与之角力。
旬兰嘉在城市道路开车时，秉持着“路上所有人都可能报复社会、所有人造物都可能爆炸”的谨慎理念，一脚一脚地踩刹车留安全车距。
所以她根本没去排碰碰车的队，怕自己忍不住从头焦虑到尾。
她低头吃烤得爆皮的烤肠，顺脸颊流下的汗和烤肠晶莹的油滴到地上，地面晃眼地亮。
阿廖汀被工作人员迎进场，坐进09号车，系安全带。
她欢快地朝兰嘉挥手，在“哔卟”广播响起后猛撞其他所有人。
这台绿色的车从头碰到尾，无论其他车上是伙伴、爱侣还是亲子通通不放过，整个场地弥漫着欢乐的氛围，声浪冲上屋顶。
“呼啊。”阿廖汀清清爽爽从出口走出，在游乐园随处可见的怪石状洗手台冲洗。
旬兰嘉走出树荫，抬手示意她拿走装另一根烤肠的塑料袋：“没有坐过山车坐到吐的打算就再吃点吧？那边还有甜筒车。”
阿廖汀接过烤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甜筒车前有数人光顾。
它花里胡哨，卸去一侧车窗，加装取餐台和红白相间的雨棚，以及两串装饰性质的桃红、天蓝塑料风铃。
车窗框上贴着硕大的漫画风格甜筒招牌，下方“5金1支”的价目表就印得比较节省经费，只有巴掌大。
普通面包车之于它，相当于日常生活之于嘉年华。
1.“陌生的天花板”是eva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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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双峰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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