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兰嘉扶住脑袋,“什么审查?”
“交流警察肯定会来查调查员助手的情况,估计快到了。小问题,你又没干什么坏事。”
阿廖汀在另一头乐观道。
可是我算是干了啊。旬兰嘉虚弱地想。
阿廖汀观察到她上厕所忘带纸般的表情,说:“我托了关系,审查的人一个和我很熟,另一个之前在大学城那边活动,没什么个性。所以你放轻松,好好表现。”
听到背后的人情往来,旬兰嘉又升起死欲。
阿廖汀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就跪下来求他们放过你,眼里记得流两滴猫尿。”
即使灵性即将燃尽,旬兰嘉也努力为自己发声:“你们平时是这种相处模式吗!还有为什么正事放到最后才说啊?”
叩、叩叩。
804的门被敲响三声。
旬兰嘉的下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扭头看向房门方向。
阿廖汀在200公里外灿烂地笑:“好了,不打扰你们了。”
“你——”
视频通话挂断。
忍着灵性流失的痛苦,旬兰嘉掀开被子,从椅背上找了条裤子穿,拖着步伐走到门口。
枯涸的瞬间,她右手食指弹了一下左手腕当成“关闭灵视”的提示动作。
外面传来年轻的声音:“开门!交流警察审查。”
猫眼中,一高一矮两个黑色身影在鱼眼透视中形变,两张带证件照的交流警察证如同捕鼠夹一般打开。
旬兰嘉视野一阵阵地黑,头磕在门上,下滑缓缓跪倒。
膝下是地垫,但她已经不在乎软硬,不在乎舒适或痛苦。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好想讲个笑话。
幽默感也不知道流去哪里,她提起一点力气道:“家里大人不在。”
门外的嘀咕声顺着固体传来:“发声位置很低,小孩?”
另一个频率高些的声音回应:“这家的小孩就是她。”扬声道,“再光开玩笑不开门就上链锯了。”
旬兰嘉的视野又黑了,这扇2500金的定制门仿佛逐渐拉伸扩大向她压来。
她甩上右臂,搭住把手,借重力下按,用自身重量把门向外推。
房门开启后,两名穿着挺括制服的交流警察齐齐后退。
其中高个子的那名走上前,扶住她即将往地面拍去的上半身:“死了?死人不会伤害别人。”
“还没,扶我一把。”旬兰嘉用力抓住他的袖子,保持跪姿诚恳地仰望他们,“我从小就崇拜交流警察。”
另一名稍矮的交流警察在后方手臂环抱,轻轻笑了两声:“是啊,你二年级写的作文还上了蓖麻镇日报,内容是歌颂公职人员。”
“不是都查得到吗,还来审什么?”她借力站起来,领二人往里走,“当心脚下门槛。”
“谢谢。”
整个司文钦,交流警察的女男比例是13:7,今天造访的两位一女一男,穿着差别不大的夏季制服。
女警1.6米左右,约40岁,长着一张太妃糖似的圆脸,看上去很好说话。
男警1.7米出头,20岁上下,有北方诸郡特征的褐发蓝眼睛,应该是属下。
旬兰嘉在红石大学的食堂见过他,当时他自称负责德林市北区,那今天跑来美乐社区还挺远的。
她走进厨房,找旬辛煮茶叶蛋剩下的半罐香螺红茶。
加了肉桂碎片和糖的红茶在玻璃壶中红澄澄晃荡,倒进三只玻璃品酒杯中。
她往其中一杯里加了三勺糖,兑了常温矿泉水,仰头“吨吨吨”喝下,温暖的感觉以胃为起点,像家狼一样往四周拱。
进食是补充灵性的最快办法,她打起精神。
红茶端上客厅,女警一直笑眯眯,并未饮用,先问起似乎无关的事:“那位调查员是怎么向你自我介绍的?”
旬兰嘉如实回答:“她说她叫‘阿廖汀’,是公司给的花名。”
“那我也介绍一下,我的假名是‘博落回’,”手心朝上一指,“他是‘小檗’。”
就直接承认是假名吗……
博落回和小檗都是植物,她在爱好者平台上也有个“越冬的小麦”的名称,平时常用的网名则是“番茄主义”。
博落回问她:“你用过假名吗?”
“如果网名算数的话,我用过很多。”
“不用那么拘谨,你在施法时肯定用过。”
“……还真没有!”旬兰嘉的心情像在站在街边发呆结果有人来问价格。
博落回脸上疑惑:“演员演戏都要用角色名字和真正的自己区分开来,你涉足这一领域,直接真名上阵?”
旬兰嘉在原地尬住。
对方指出了巨大的盲区。她从来没在“参考书目”上读到过“假名”的用处,或者用假名导致的危险案例。
“真的是野路子啊。”博落回托腮,“没有邪恶教派向你施加影响?满月华光社可是脱胎于珍珠湖的血案。”
“我可能影响了他们。”她谦逊地移开目光,“你们应该能查到。”
博落回像个打听八卦的大学生:“没有神秘老头老太收你做继承人,给你传授知识,出师方法是杀了他们?”
“也太浪费老头老太了,只有老龄化社会负担得起消耗吧?这就是所谓‘银色产业’吗?”
“没有感受过深渊低语,群星呼唤?”
“倒是读过佚名文章,听过群星演唱。”旬兰嘉看了眼茶几,“你们不喝红茶的话还有矿泉水。”
博落回婉拒,继续主导谈话,问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小檗坐在一边,没有任何贡献,好像大佬带过来观摩的实习生。
被观摩审查的旬兰嘉右脚跟踩住左脚尖,防止它们因为焦虑而抖动。
她像平时一样,也就是喝了吐真剂般有问必答。
官能视频网站上也有类似的角色扮演剧情,最好配合,不然会挨抽,抽完还得配合。
来往对话中,旬兰嘉走神瞟了眼窗外,心想自己其实完全能脱离这套游戏规则,因为从8楼掉下去基本必死无疑。
雇佣关系从外部肯定了她的价值,并增加了她的压力,这使她变得外向。
所以之前死欲上头时基本只折磨自己,现在开始想同归于尽:要是除掉这两人,她就不会感受到威胁,能重获平静了吧?
——如果他们专业素质特别差,你又运气顶好,就能成功。
——如果运气再好点,在被外援击毙之间,你能有几小时的空档去杀真正该死的人。
——杀个血淋淋大地真干净!
旬兰嘉认真回答自己的求学史,目光在两名交流警察之间逡巡。
他们的职务是维护秩序。如果削弱他们的力量,就会把世界让给野人和贱人,阿廖汀也会伤心……啊,她小学时,可是许过死10个坏蛋复活1个好人这样纯洁的愿望的。
回忆起天真的童年时光,她把肺里的气全吐干净,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控制着压力下应激的自己,旬兰嘉平静结束一段讲述。
博落回给她倒茶。
旬兰嘉端起品酒杯吹了吹,小口啜饮,紧张情绪缓和不少,给不存在的死神刷业绩的冲动都淡化了。
“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旬兰嘉直视博落回的眼睛,表示一定程度上愿意配合。
“……遵纪守法。只要没人惹事,交流警察不会上门。”博落回勾了勾嘴角,“但是你惹过事吧?”
“这个,我为了不吸引你们的注意,每次都尽力控制影响。”
如果出意外,导致控制不住也没办法,说明早晚会出意外,不差她这一着。
博落回捧起盛了红茶的不伦不类的品酒杯,贴在唇边轻吹,温和地问:“想过复活你的母亲吗?”
“当然,可原模原样复活是不可能的,否则厄尔希大帝现在还在奴役我们。”旬兰嘉温和地笑起来,“幸好人死不能复生啊。”
红茶润喉,博落回问:“所以你是根据现状反推出‘复活法术无法成功’的吗?”
旬兰嘉的视线焦点落在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事物上:“不止。一个鸡蛋煮熟了,人可以造出几乎一样的生鸡蛋,但是没法让原来的它返生。‘复活’这个概念和‘永动机’差不多,有违自然规律。”
博落回沉吟片刻:“我建议,面对其他交流警察询问有没有复活打算时,你可以回答‘这是有违秩序的禁术’。”
“那不是我的第一想法,我不想瞒着你。”旬兰嘉补了一句,“毕竟是审查。”
“是吗?你似乎对我抱有一些好……”
博落回猛地停下,记起阿廖汀的简短描述:“我那助手好像有恋母情结,总之对年长的女性,以及言行温柔的人没办法,说不定你出场有奇效。”
阿廖汀的傻脸在脑海中旋转浮现,博落回自进门前就挂上的笑容有所开裂。
“好感。”旬兰嘉肯定地点头,竖起大拇指。
沉默已久的小檗评估现场环境,端起茶壶酒杯送回厨房,顺手拿起抹布,擦操作台上的面粉。
博落回认为,一个人既然只要通过并不难通过的审查,就有稳定方便的前路,那只有满不在乎的疯子才会在审查过程中暴起伤人。
况且靛蓝山脉的占星师也说,她今天不会伤害他们。
不过,一旦她把这段话说出去,反而可能激起对方叛逆的破坏欲,所以她保持黄金般的沉默。
“以后和你、阿廖汀对接的交流警察就是我和小檗了。之后我们或许会合作,但更大的可能是偶尔交接。”
告别时分,博落回站着电梯口,眼睛笑得弯弯的。
“你凡事记得事前打申请,事后写报告。那种能力,我个人建议你用来自保,如果过界了,用来害人害己,我们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友善了。”
“好,我知道了。”旬兰嘉踩在门槛上,“再会。”
“再会。”博落回语气和善地告别,背过身去时,显露出磨得发亮的制服裤子。
小檗提醒道:“电梯快到了。”
关上804的房门后,旬兰嘉花了点时间通风,换掉陌生人留下的温度和气味,把绝大部分位移的东西恢复原样。
车后座的博落回给阿廖汀发短信:“最近那帮保守派又吵着废除调查员制度,扩招交流警察了。你让这孩子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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