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傍晚，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苏岸·李在楼前见到熟人。
旬兰嘉正站着货架边上，旁观两个穿暗绿色工装的人搬平时放外卖的金属货架。
一旁，后门打开的全黑厢式货车外印着黑星科技的标志：地球与相伴的两枚卫星。
地球只有一个天然卫星月球，标志中的另一颗卫星象征人永不停歇的好奇心。
苏岸上前打招呼：“小看你了。偷外卖的都是小贼，直接毛走外卖架才是大盗作风。”
“那我以后每次拿外卖都先发预告函，‘怪盗·出道名还没想好’参上。”旬兰嘉摆摆手，开始解释，“其实是黑星科技买下了这台作祟的铁架子，要带回去研究。”
苏岸反应了一下：“……它作祟？不会是偷外卖吧？”
旬兰嘉笑起来，坦然告知控制变量的结果：“只要一个货物上存在‘放在红石大学16幢货架就行’或者‘16幢货架收’一类的字眼，就会有约28%的概率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从货架上消失掉。”
苏岸清晰地“哦！”了一声。
原来旬兰嘉不是普通的旁观者，也并非简简单单通风报信，而是参与甚至主导了这件事……
“试验很费时间吧？”她不等有回应，继续问，“货物消失之后去哪里了？”
旬兰嘉重复强调：“就是‘消失掉了’，连同我放的信号源一起。”
苏岸往后设想：“货架搬到黑星科技公司之后，它还是16幢的货架吗，还会出现类似现象吗？”
接下来黑星的人会试验，比如把它的名字改成“黑星实验室1号货架”之类的……实验会在一周内，没有第二个“16幢货架”的情况下完成。
如果搬动后货架失去原有效果，就又要进行一番试验，比如在16幢的原处建新的货架，把旧货架搬回来等等……
“商业机密，不便透露。”旬兰嘉笑了两声开始赶人，“你快凭着通行卡去宿管那儿领黑星的补偿吧。”
“什么补偿？”
“‘一周之内这里都不会安装货架，造成生活不便’的版本更新补偿。”
比起跑不了的钱，苏岸选择留在原地和神出鬼没的舍友聊天：“你变成黑星的人了？”
被戳戳胳膊后，旬兰嘉模糊了一下自己做的事，总结道：“主要是旁观和通风报信。”
她顺应好奇心自费做实验，发现和兼职有点关系后报告给阿廖汀，结果第二天阿廖汀把黑星的人推给她，说后续由他们处理。
怎么这都要外包啊？
于是她现在正无所事事地瞧着。
“哈。注意安全。”
这位舍友拍顺兰嘉的袖子，提着资料包走进16幢黑洞洞的楼梯口。
——如果货架的异常影响扩大，说不定进入16幢的学生会被16幢吞掉哦？毕竟原理是相通的。
——瞎扯。这儿是德林市，夫人的黑乡，给货架吃点外卖顶天了。
货车车厢闩好了，两名工人拍拍手分别从左右侧走向车头。
旬兰嘉惊觉着脱离想象，朝左侧的工人大声提醒：“最好不要把它运出德林市边界。”
工人比出“没问题”手势，一把拉开驾驶座的门：“知道的，我们有规定。你往旁边去去，要倒车了。”
车门内侧的储物格里都是色彩斑斓的铜板纸，像广告传单。
旬兰嘉猜她准备作拼贴诗，不然就是有犯罪预告要写。
工人登进驾驶座，“砰”上门。
气流涌动，纸页飘出门外。
眼看着纸张就要溜进路肩下的下水道口，走到侧面的旬兰嘉一脚踩住它们：“你的‘负拼贴诗’掉了。”
“传单而已。”驾驶的工人摆摆手。
车子启动后倒车转弯，在行人乱窜的路上大嘀喇叭，匀速离开。
旬兰嘉挪开脚，捡起两张纸看正面。
一张是蓝白配色，生命之环公司招收志愿者；另一张是桃绿配色，甜品铺子开业。
志愿者日薪高达50金；瓷盘里88金一枚的甜点尽显大城市风范。
她把两张纸捏成团，想象出阿廖汀漂浮在身后指导投掷，将纸团精准扔进垃圾桶中。
最近要交的一篇报告/小论文，她决定写“食人文化”。
——在各种因素下，人把人异化成食物……食人是残酷的剥削、对生命健康的践踏。
——但是有的老板也在用钱财赚别人的身体和健康。
——所以很多雇佣关系是吃人的关系，只不过看起来隐晦一些……
导师说：“不行。”
旬兰嘉头壳一蒙，好像有大雾从天花板降临：“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导师皱着眉，“上面说，学生最好不要做有关灵体病、性、宗教和小众亚文化的研究。如果没有足够的正能量，不会让你发表的。”
“我们是人类学专业啊！”旬兰嘉上举因锻炼而酸痛的双手，“连我们都不去研究小众亚文化，谁来？连我们都不去关心或者猎奇，谁来？那帮社会学的家伙做得完吗？”
旁边秃头瘦削的社会学老师椅子转来，他腿伸得很长，手里摇晃着装白开水的酒杯。
“我们也不让学生接触这个，你还太早了，起码得等到30岁稳重点了才行。”
“……”旬兰嘉考虑如何反驳。
对角的女老师端着超大杯咖啡，文绉绉道：“在座均已阅读过阁下的文章，撰写出色、打击感强，然保留着一丝未受冲击性叙述的天真，十分令人羡慕。”
旬兰嘉朝向导师，揣着糊涂装明白：“所以我应该去历练？你已经尽到告知责任了，”万一学生偷偷去，导师应该不会被追责，“对吧？”
导师无奈：“我没有这么说，你最好先把基础打扎实。”
“用那鸡屎一样的教科书吗？”
导师闭上眼，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看：“德郡议会的通知在这里。”
旬兰嘉看了，旬兰嘉还回手机，旬兰嘉准备先表现出随着年龄增长，逐渐熟练的顺从姿态。
《超验与隐喻》这本书把“在不同场合展现出的不同形象”形容成人格面具，但面具这个喻体太厚重、遮盖性太强了。
其实人，早在“选择什么样的社交形象”这一步骤就已经流露本质。
她本想表现出服从，但思及此处，一个念头“腾”地冒出，猛戳她的脊梁骨，戳得她身体绷直。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区区几十年，你要浪费时间扮柔顺？
——你要顺从大人物的期望来度过人生吗？那不如早点结婚生子算了。
“*！”旬兰嘉吓得骂出声，“所以议会也是鸡屎。”
“……嘴巴放干净点。”
旬兰嘉木着脸，直抒胸臆：“没有盖章、没有法律和规章制度，只是一些字符而已，根本没必要听。”
导师说：“大方向已经定了。”
“哦？”旬兰嘉使用困惑的语气，“议员动动嘴皮子就能左右别人的方向，甚至可以凌驾于法律和规章制度之上？”
“你不要夸大。”
确实，没有学术的民主、思想的自由，科学就不能繁荣。但是显然，有人比别人更民主、更自由。
“都是人，议员天生就有这种资格吗？他们持续性地有这种资格吗？谁赋予了这种资格？是天命，还是大家的纵容？”
“旬兰嘉！”
导师等到说完才喝止，所以旬兰嘉察觉到一丝隐约的认同。
刚刚的质问确实能引起普遍共鸣，无论反帝反封建的人、热心群众、安那其人、法西斯、恐怖分子还是单纯爱喊口号的人都在把它编织进各自的旗帜中去。
唉。
导师仅仅是个和她一样的普通人，表现出阻拦的姿态，或许只是为了保住工作。
旬兰嘉也直呼她的名字：“德米恰，我懂你的意思。”
“……那就好，好好学习，有事等毕业再说。”
“这份文件没有署名，所以德郡每个议员都要负责。尽管他们不一定犯罪，但也没有一个无辜。”
“……我是这个意思吗？”导师摇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觉得学生应该脱离政治生活、脱离观照的责任而求学？”
旬兰嘉问话时眉毛下压，隐隐有攻击性，兼具着进取和戾气。
她最近才开始外向，把握不好和外界环境交互时的各种态度。
新工作和新认识的人肯定了她的价值后，也带给她压力，像是给书呆子强行加一顶黄金桂冠。
她下意识模仿母亲，模仿别人，兼具着雷厉风行和咄咄逼人。
酒杯摇晃，白开水折射灯光。
社会学的男老师举杯：“你想做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一个人是做不成的，得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但是这个办公室里的我们3个人，都没有被你说服。你自己想想吧。”
旬兰嘉想了想。
她烦规训，她烦自己要在社会舞台上表演，她烦所有一把年纪还要过家家扮出等级制度的人。
如果为了传达这份厌烦，她必须社会化、拉拢人，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原来他花言巧语，是要害她！
旬兰嘉当即就想冲上去掐死他，但左侧传来一阵咖啡馨香，定住她的脚步。
那文雅的女老师脚步飘浮地靠近，说：“阁下何不展示超越其余学子之社会活动能力？至于论文，阁下可自由选择所欲探讨之主题，但必须与五位志同道合之士携手完成。”
你要考验我。你也配考验我？我要你的认可有什么用？
旬兰嘉看向导师，导师目光殷切，点点头暗示她同意，做口型：“锻炼一下。”
这个总是被同事插手教学的女人……算了，当时申请导师时，也是看中了德米恰性格温和（软弱）。
她应下这份要求：“好啊。你们没错，但我更是对的，我会让你们清楚这一点。”
她点头致意，轻轻关门离开。
上一章，“学有所成”卷结束了！本书90%的欢乐日常都在上卷里，虽然稍显拖沓又铺了一堆设定，不过我觉得有一定必要，后续应该就是怒涛展开了。
感谢追更到这里的你[亲亲]
从这一章开始就是“人食者鄙”卷，我存了一堆食人族笑话和苏联笑话准备讲。
本章中：
1.“没有学术的民主、思想的自由，科学就不能繁荣”出自人教版2003版的物理必修一。
2.“有人比别人更民主、更自由”化用自《动物农场》的“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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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就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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