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兰嘉点点头。
新娘望向窗外,目光落在草皮上散步的一匹白马:“……拉玛,为什么一直没有听过你的恋情或婚姻的消息?”
因为拉玛在几天前才正式出生。
旬兰嘉回答:“没什么兴趣,我喜欢单机游戏。”
“是吗。”
“你不觉得人与人的交往总会带来倾轧和剥削吗?”旬兰嘉反问这位剥削阶级的新娘,而且开始念诗,“‘人人啖饮心爱之人,懦弱的人用口舌,勇敢的人用刀叉。’”
“这倒也是。”
新娘很好说话,所以她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旬兰嘉不擅长告别,搜肠刮肚拼凑出一句:“我得去大厅社交了,以防错过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再次祝福你们,希望你的婚礼一切顺利。”
“一切都会顺利的。”新娘再次露出幸福而圆满的微笑。
大厅除了提包随摄影师进场的彭何露,旬兰嘉一圈看下来都很陌生。
就那么扫视的一眼,彭何露像接收到信号,走过来尽量疏离礼貌地问:“现在有时间了吗?”
“还没有,我要去楼上。”旬兰嘉脚步一拐,踩着地毯稳重登上二楼。
她悟到过利用惯性和动势飞快爬楼梯的技巧,但现在要是用上就太不合人设了。
二楼只有各类休息室,包括棋牌室、名为“雪茄室”的吸烟室、化妆室。
旬兰嘉仿佛听到冥冥之中有人在问:拉玛,接下来你要探索哪一个房间?
既然她的直觉警示这一切像个悬疑游戏,那么希望婚礼真的如新娘的愿,一切顺利。
她推开棋牌室的门,这里有台球、象棋、扑克桌,年轻男子居多。
有个穿黑上衣的年轻男褐种人无聊地坐在一旁,眉眼和新娘类似。
旬兰嘉闭上眼回想新娘的气质,记起乳白色的、稀疏的、忧郁的感觉,而该男子则是烟灰色的、稀疏的、阴郁的。
绝对是亲姐弟,旬兰嘉拿旬文彻的脑袋发誓。
新娘弟弟背靠窗户坐着,离他最近的是一张已有人对局的象棋桌。
旬兰嘉上前观战,合理化自己的存在。
两边的棋手也都是沉默的青年男性褐种人,存在感很低。
即使桌球那儿不断有欢声笑语,棋盘边只剩下“哒哒”的落子声。每一枚棋子落下,她都设想之后的无数结果,不知不觉看入迷了。
一局终于结束,蓝方死里逃生,靠一开始布的局翻盘,赢了红方。
两边握手完毕,朝观战不语的旬兰嘉同时伸手。
她不得不把手交叉伸向两边和他们相握,逗笑了大家伙儿。
这个动作很快结束,对弈的两人如同恋人勾肩搭背去一边交谈,但旬兰嘉因此直起腰,目光直直对着窗户。
窗户上,映出新娘弟弟的手机屏幕。
他在左右滑动翻看同一个女人的照片,年轻、单薄,皮肤在太阳下泛着乳白色的光晕,浓密黑发造就了气质中稀疏的忧郁。
他皱着眉,表情怀念中压抑着甜蜜的痛苦。
——感情很好呢……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一道神秘的直觉击中了旬兰嘉。她突兀抬头又很快克制,用怀疑与批判的目光更仔细地观察,右手弹左手手腕内侧,开启灵视。
老弟的灵性在不稳定地摇曳着。
她又弹了一下手腕,绝望地关闭它。
——你的灵感检定成功。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毕竟文彻要是结婚,你不可能用这种眼神看他的照片。
——啊啊啊啊不、不至于,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我们把目光移向下一号选手……
——逃避什么?直面现实吧。
——可是德亚蕾提到他的时候很正常。
——所以他不正常!
——所以打牌的时候别坐在窗户前面啊!
旬兰嘉不是很想……上前探究……好痛苦,感觉会被污染。
但是如果其他人也从窗上看到相同的景象,也用上灵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德亚蕾的婚礼可就完蛋了。
她吸气,走近几步。
新娘弟弟警觉地按熄屏幕,看向旬兰嘉,主动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亚蕾的同学。刚刚她提起你……”旬兰嘉更绝望地发现此人布满阴霾的眼睛亮了,她坚强地把话问完,“你是不是在看她的照片?”
新娘弟弟站起身,好长一条:“……”
旬兰嘉退后半步,因为退多了就没法说悄悄话:“我从玻璃反光里看到的。你负责在婚礼时播放影集吗?”
他说:“我们没有安排这个环节。”
新娘弟弟怎么不顺台阶往下走……
新娘弟弟直接绕过她出去了……步行到楼梯前面……顺着台阶往下走。
旬兰嘉虚弱地跟上,发现他找上摄影师,引着他们向新娘所在的酒廊去。
是要给还没举办仪式的新娘拍照吗……好小子……
旬兰嘉没再回棋牌室,顺着二楼走廊来到下一间房间,不管目睹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吸烟室把手是黄铜制,圆圆的。她拧的时候滑了一下,重新捏住边缘转动。
转一半卡住了,门锁着。
为什么?
旬兰嘉右手钻进衣摆,横向拉扯开绑在大腿的装备包的拉链,努力掏——
一名路过陌生侍者上前,毫无目睹别人掏裤子的尴尬之色:“拉玛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用。”她动作静止,因为已经摸到想要的东西。
侍者走远后,旬兰嘉抽出手,五指张开,掌心中躺着一串钥匙,以及同样扣在钥匙圈上的军刀。
她开始稳中求进地撬锁。
这种老式建筑的房门锁随便捅一捅就开,门缝中透出一阵迷幻的酸味。
3人正各自坐在柔软的暗棕色单人沙发上吞云吐雾,他们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丝绸包裹住的棕色“木屑”,以及制造烟雾的三足香炉。
右手沙发上的人,长得和百科上“厍尼施”的形象一样,英俊极了,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才是富二代应有的样子”。
不过比起永远光辉的百科图片,他脸上覆盖着灰败的光泽。
他懒洋洋翻开眼皮瞧闯入者,眼睛上一层蓝膜闪烁:“怎么进来的?”
旬兰嘉不客气道:“有人让我来看看你们死了没有。”
反正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应该辨认不清她的脸,也不一定能记住她来出言不逊过。
厍尼施“哼哼”笑,继续眯着眼睛,吸一口手里的“烟”。他眼球不断颤动,但努力落在墙上的油画。
墙壁也由深色木材组成,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中心主角是前腿腾空的矫健白马。
它姿态昂扬,和郡联许多广场的其他雕像一样。
旁边是副装裱起来的摄影作品,拍摄了另一匹长鬃的白马在马路上跑,胸口因为冲撞已经被血染红。
他凝视油画的表情像旬兰嘉读别人的论文,有点喜欢但不多,主要是探究和着迷。
不过即使能看出来这一点,她还是故意询问:“你喜欢白马?”
“算是吧。”他说。
旬兰嘉走到他们围坐的方桌前,伸手捻了捻“木屑”,手感像风干的肉粒。
那是改良品种后的幻蕈,也就是俗称的“致幻蘑菇”,司文钦没有把它列为毒品。
按理来说,在德林市嚼,不会看到幻觉。
她看了眼房间角落,见到布置希文房间所用的白色短杖。那没事了。
改良品种前,致幻蘑菇的毒性、成瘾性、致幻能力和龙舌兰酒差不多。改良后,致幻能力更强。
南大陆有个国家叫夏津涅尔,国民集体幻蕈依赖,小麦成熟了不收割,烂在地里,等长出腐生的幻蕈后,从农民到官员都聚众咀嚼。
一张沙发上,中年男子蜷缩着泪流满面,呼唤道:“妈妈!妈妈……”
你妈真的乐意看到你通过当下手段来见她吗?
旁边的沙发,另一名头发稀释、个头矮小的中年男子则揉着干瘪的肚子:“终于,饱了。”
又是一个匮乏饥馁年代的幸存者。
“来点?”厍尼施很大方地指了指空沙发。
旬兰嘉闻闻手指,嫌恶道:“太酸了,产自夏津波色波的吧?”
厍尼施茫然:“哪儿?”
旬兰嘉营造行家形象:“夏津涅尔南边,别的产地都很苦。”
“那确实。”他迷迷糊糊地认可,“真不来点?”
“不用了,你们注意分寸。”
她伸手拒绝,神色自然地转身离开。
“咔哒”,门重新锁上。
糊弄过去了!她喃喃:“难怪老弟愁成那样……”
报完警并顺便抄送阿廖汀,旬兰嘉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吹了半天,直到身上沾染的幻蕈气味被彻底吹去。
阿廖汀的回信很快:“问题不会孤立存在,发现蟑螂时可能意味着有一窝蟑螂等着你。注意安全。”
那也得知道哪里安全才行。
旬兰嘉走进化妆室,这里举办着年轻女人们的茶话会,她随意地和她们聊了聊,自然地借来香水喷了一下。
终于闻着清爽些。
她问:“听说新郎的舅舅作为长辈出席?”
“是叔叔,”鹅黄衣裤的女人纠正,顺势说了下去,“刚刚还来和我们聊了会儿。”
她好像想起开心的事,掩嘴轻笑。
其他女人也笑:“他啊?”“他是不是那个……”“我也觉得。”“他说话真有趣。”
“他是哪种有趣法?说话刻薄的同性恋?”旬兰嘉在一片私语中插了句。
女人哄笑,端庄的前仰后合,活泼的直拍大腿。
她站在一边,希望谁快点给她答案。
如果是“旬兰嘉”,说不定会陪笑等待,或者伸手指随机戳一个人直到对方吐出答案。
不过她现在演着“拉玛”,所以表情没变。
鹅黄衣裤女人揽着笑倒的同伴,欢乐地对她说:“你自己找到他问问不就知道他,是不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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