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阁内,天青釉瓷碟里盛着水晶虾饺,蟹黄汤包的香气在午后的风里浮动。
肖怀妍一踏入花厅,就看到肖怀仁正举着手机横在餐桌前,屏幕里金发碧眼的伊莎贝拉穿着浴袍,背景是伦敦公寓的夜色飘窗。
“Darling你看,太奶奶院里的锦鲤!”肖怀仁将镜头转向檐下水缸,红白相间的鱼尾搅碎一池晨光,“比海德公园的天鹅还傲……”
苏韵舀了半碗鸡丝粳米粥放在儿子面前。
七岁的男孩垂着,陶瓷勺在碗沿碰出轻响,米粒沾在嘴角。
苏韵就用素绢帕子轻轻拭去,指尖在他后颈安抚地按了按。
“堂姐中午好。”肖怀瑾抬头,乌溜溜的眼睛看向肖怀妍,面前摆着副微型榫卯积木,此刻正把最后一块雀替按进微缩牌坊的顶梁。
“中午好。”肖怀妍拉开酸枝木圈椅。
侍立的女佣上前斟茶,碧色茶汤打着旋注满白瓷盏,水面浮着两片舒展的旗枪。
屏风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紫檀边座嵌螺钿的六曲屏风上,岁寒三友的银丝在午光里流溢暗彩。
“常苏那三条生产线必须剥离。审计报告显示,肖瓒去年挪了六千万流动资金填他影视公司的窟窿。”
“怀瑾才七岁。三堂弟媳镇不住常苏那些老油条,不如让昭昭从纽约派人接手。”
“哥哥留下的烂摊子,倒要我这个妹妹跨洋收拾?二堂哥在吉北的稀土矿……”
“咳咳!”肖锦年清了清嗓子。
侍膳的男佣捧着剔红食盒正掀帘进来,云腿蒸乳鸽的鲜香瞬间冲淡了屏风后的硝烟。
肖怀仁将镜头转向满桌早点:
“Isabella,快看!蟹黄汤包要用吸管的!”
竹制吸管戳破半透明面皮,金黄油润的汤汁涌进白瓷勺。
视频那头传来一声轻呼,肖怀仁得意地晃了晃勺子,汤汁溅上巴宝莉格纹衬衫。
肖怀仁端起茶盏。
白雾袅袅中,他看见肖怀瑾把搭好的牌坊往积木堆里一推,榫卯结构哗啦散开,雀替跌进盛虾饺的碟子边。
“小心。”苏韵眼疾手快地握住沾了醋汁的木块。
“反正要拆的。”男孩低头抠着积木边缘的毛刺,“搭再好也会塌。”
花厅倏然一静。
檐下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屏风后连衣料摩挲声都消失了。
肖怀仁见此一怔,手机“啪嗒”掉在薏米百合粥碗旁。
视频里的伊莎贝拉连声问“怎么了”,他只仓促说了句“信号不好”就按熄屏幕。
肖怀妍递过自己面前的白玉碟,“怀瑾,要不要试试松仁烧麦?张厨放了瑶柱粒。”
男孩怔怔望着烧麦顶上琥珀色的松子。
苏韵轻轻推他后背:“堂姐给你夹。”
肖怀妍用银筷夹起烧麦,悬在碟子上方。
蟹黄汤汁从烧麦褶缝渗出,滴在肖怀瑾攥紧的小拳头上,烫得他瑟缩一下。
“小心烫。”肖怀妍手腕微转,烧麦稳稳落进空碟,“吹三口再吃。”
男孩依言鼓着腮帮子吹气。
肖怀妍看向屏风。
螺钿镶嵌的松针纹路间,肖麒正低头看平板,肖昭昭的蔻丹点在纽约时报网页的股市走势图,肖麟的沉香手串停在半空。
“下月董事局会议,新能源车并购案需要智库支持。”肖锦年舀起一勺杏仁茶,目光转向肖怀妍,“怀妍交份风险评估?”
“资料在书房。午饭后给您。”
屏风后传来杯盖轻碰的脆响,肖昭昭染着丹蔻的指尖从屏风边缘探出半寸。
“智库人选我有个提议。”肖麒的声音穿透螺钿梅花,“MIT的顾教授刚回国……”
“顾教授专攻电池技术。”肖怀妍端起青瓷盏抿了口茶,“并购案核心是渠道整合,沃顿的陈老更合适。”
屏风后响起两声短促的敲击声。
肖麟的沉香珠串又开始转动。
肖怀瑾忽然把银勺一放,烧麦咬开的小口淌着金汤,松仁沾在他嘴角。
“我吃饱了。”男孩跳下椅子,微缩牌坊的残骸还散在桌角。
“慢点走,当心门槛……”
苏韵的话音未落,肖怀瑾就不小心撞上了端杏仁茶的男佣。
青瓷碗斜飞出去,乳白浆汁泼上肖怀仁的西装裤管,烫热的黏腻洇开了深灰痕迹。
“对不起表哥!”
泼洒的瓷碗在肖怀仁脚边碎成三瓣,杏仁浆在青砖缝里蜿蜒。
“没事。”他霍然起身,抽出手帕按在裤管上,水渍反而晕得更开,“没烫到就好。”
屏风后响起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肖昭昭出来,香槟色衬衫飘着苦橙叶香气。
“哟,怀瑾吓着了?快让姑姑看看!”
肖昭昭弯腰想摸男孩的头,肖怀瑾却猛地钻进了她怀里。
她虽然有些懵,但还是轻拍侄子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姑姑在。”
肖怀妍俯身拾起瓷片,丢进收残碟。
“祖父,我先去换身衣服。”
肖锦年微微颔首,肖怀仁告辞后,肖怀瑾才仰头看肖昭昭,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与执拗。
“犯错的人……会付出代价吗?”
此话一出,花厅里,连肖昭昭准备揉他头发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苏韵站在几步外,素色旗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
屏风后的低语彻底消失,肖麒、肖麟、肖锦年的身影在螺钿山水间凝固成沉默的剪影,连端上水果羹的男佣都屏住了呼吸。
肖昭昭回过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点在肖怀瑾的眉心,那里因为蹙起而有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她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
“怀瑾啊,在这个家里,代价从不缺席,只看时机和方式。太奶奶的龙头拐杖,魏律师的红头文件,甚至……一张登上去就再也回不来的机票,都是代价的一种。”
肖怀瑾似懂非懂,目光却固执地看肖怀妍消失的回廊方向,仿佛在确认什么。
苏韵快步上前,将儿子拉入怀中,半强制地带他转身离去。
“怀瑾,大人的事,有大人解决的方式。我们该去看你新养的锦鲤了,它们该饿了。”
花厅内的空气依旧凝滞。
屏风后,肖麟摩挲沉香珠串的声音重新响起,哒、哒、哒,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平板电脑的屏幕映亮肖麒紧抿的唇角。
肖锦年端起微凉的杏仁茶,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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