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鹤穿过月洞门，车库入口的藤蔓荫蔽下，肖清影正斜倚在沃尔沃S90的后车门边。
没穿校服外套，蓝白格纹的南恩中学校服衬衫松松垮垮地掖进牛仔裤腰里，怀里抱着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拉链上还挂着个黑白色的Hello Kitty。
“哥！”见肖清鹤走近，肖清影直起身，书包带滑到手肘，“蹭个车！老班下午查仪容仪表，我可不想被抓典型。”说着就顺手拉开车门，把自己和书包一起塞进后座。
肖清鹤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沃尔沃滑出车库，老宅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合拢，将祠堂门口的余悸隔绝。
山道蜿蜒，车窗外层叠的绿意飞速倒退。
刚拐出最后一个弯，汇入通往市区的路，肖清影就按捺不住地侧过身，“哥！重大内部消息！爸妈拟了个对赌协议！我要是过600，爸就全款拿下洛水湾那套江景房——首付都付了！妈呢，答应给我买Maserati MC20 Cielo！敞篷的！就等我驾照到手了！”她还凑近了些，趴着副驾靠枕，“资本家哥哥，你呢？给啥？先说好，游戏氪金和演唱会门票这种糊弄小孩的，可不算数！”
车厢里弥漫着蜜桃气泡水的甜香，肖清鹤目光掠过后视镜，妹妹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车载屏幕上点了几下，调低了空调风速。
“伯克利的Offer，够不够当敲门砖？”
肖清影喝气泡水的动作猛地停住，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她整个人几乎从座椅上弹起来，安全带被绷得笔直。
“真的？！哥！你说真的？！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伯克利？那个伯克利？！”
申请伯克利音乐学院本科，是她压箱底的愿望，连父母都只当她是一时兴起提过几次。
她以为哥哥早忘了，或者根本不在意……
“推荐信在Ethan Lee教授的邮箱里，等你成绩单。”肖清鹤言简意赅，视线依旧专注在前方路面，“前提是，你现在的音乐赏析课，别迟到。”
“啊啊啊！资本家万岁！不！是哥！亲哥万岁！”肖清影欢呼一声，整个人陷回座椅，蹬掉了脚上的帆布鞋，光脚丫踩在柔软的地垫上，兴奋得脚尖一晃一晃，“Ethan Lee！我的女神导师！哥你怎么搞定的？快说说！”
车子平稳驶入通往南恩中学的辅路。
“坐好。安全带。你申请条件准备的怎么样了？托福、雅思、PTE以及多邻国的成绩出来了吗？”
肖清影正沉浸在亲哥给她的巨大惊喜中，整个人陷在座椅里，脚丫子轻快地点着节奏，闻言像被按了暂停键。
“啊？那个……那个…”她手忙脚乱地从鼓囊囊的双肩包里往外翻，“等等！成绩单！我打印了！夹在物理笔记本里……找到了！”
她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献宝展开，举到驾驶座和后视镜之间：“看！托福112！雅思7.5！PTE 88！多邻国……”脸上兴奋的红晕褪去了大半，“呃……125……”
多邻国满分160，125这个分数，对于伯克利音乐学院的要求而言，如同在完美的音阶里陡然插入一个刺耳的不谐和音。
车厢里蜜桃气泡水的甜腻感似乎凝固了。
“125？我记得，伯克利语言中心去年的录取基线是135。Ethan Lee的推荐信，不会为语言不达标的申请者签名。”
“哥！”肖清影急了，一把将成绩单揉成一团塞回书包，整个人扒着副驾往前，“那是第一次！裸考！没准备好！真的！我题库才刷了一半！再给我两周！不，一周！我保证刷到140以上！”并飞快地点开手机日程表，“你看！我约了今晚、明晚、后天下午三场模考！家教老师都说我进步空间巨大！”
车子驶入校门前的减速带，颠簸了一下。
肖清影身子不稳地晃了晃，书包带滑落，拉链上的Hello Kitty在空中荡了个秋千。
肖清影仰着脸，那双肖清鹤再熟悉不过的杏眼里水光潋滟，鼻尖还微微泛红，像只被雨淋湿后可怜巴巴求收留的小动物。
“哥！”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就一周？好不好？我这次绝对……”她顿了顿，像是要找出最有力的保证词，“头悬梁锥刺股！保证刷到140 ！让那多邻国系统都对我刮目相看！真的！我发誓！”
“发誓？‘绝对’这个词，在你上次期末考物理前，也用过一次。”肖清鹤打右转向灯靠边停车。
肖清影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上次物理成绩惨不忍睹的记忆瞬间回笼。她扒着椅背的手也滑落下来，整个人委委屈屈地缩回后座，小声嘟囔：“那……那不一样嘛……”
肖清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晚八点，海大校天文台，‘星芒Ⅱ型’第一次修复后全功率数据采集。记录员，肖清影。”
“啊？”肖清影瞪圆了眼睛，“天文台？八点？哥！我晚上有三场模考排着呢！家教老师都约好了！时间就是分数！我的梦想……”
“观测目标，煤袋星云核心暗区。大气视宁度预报极佳，窗口期难得。”肖清鹤仿佛没听到她的哀嚎，“现在，距离你的模考时间还有六小时零七分。足够你完成今晚的观测记录任务，并在间隙，思考‘绝对’这个词的实践意义。”
“六小时零七分？”肖清影低头掰着手指头算，“从南恩到海大天要半小时，观测两小时起步，再回学校……模考时间都过了！”
肖清鹤轻叩方向盘，“模考系统，支持延迟启动。密码是你的学号加生日。观测期间，你负责记录CCD制冷单元温度曲线，每五分钟一组。数据准确率低于98%，Ethan Lee的邮箱地址，我会重新考虑是否发送。”
“哥——！”肖清影彻底没了脾气，整个人瘫在后座，双肩包软软地歪在一边。
她看着哥哥那张刀削斧凿般完美的侧脸，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资本家”的铁腕手段。
用梦想当胡萝卜，再用严苛的观测任务当鞭子……
肖清影控诉，“你这是压榨童工……”
肖清鹤纠正，“十八岁，法定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另外，天文台有现磨咖啡机。”
肖清影撇撇嘴，小声嘀咕：“现磨咖啡也弥补不了我受伤的心灵……”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低头掏出手机，取消了家教预约，重新安排了模考时间，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隔着后视镜对上哥哥的视线，话语里满是破罐子破摔的挑衅：
“煤袋星云的暗区是吧？行！保证完成任务！温度曲线绝对98%以上！等着瞧！”
肖清鹤微微颔首，应允了这场“战书”。
肖清影一把抓起书包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回身扶着车门，丢下“资本家晚上见！”，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学校。
肖清鹤降下车窗，目光落在肖清影的背影上，直到那抹蓝色彻底融入人群。
引擎再次启动，沃尔沃流畅地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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