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沃停在北苑宿舍楼旁的香樟树荫下，引得路过学生频频侧目。
肖清鹤降下车窗，划拉手机，置顶的微信对话框里他刚发出的消息孤悬着。
【Lovien】晚饭？吃完正好去天文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准备收起盒子时，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Cx330】刚下课。在宿舍。还没吃……
肖清鹤打字回复：
【Lovien】听说潮生里的海鲜粥和蟹粉酥不错。顺路，十五分钟后宿舍楼下等你？
发完，他将视线投向宿舍楼大门方向。
几个女生结伴走出来，说笑声在傍晚的空气里散开，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又补充一句：
【Lovien】天文台那边，‘星芒Ⅱ型’的导星校准参数需要复核，晚上观测煤袋星云核心区的信噪比，你的数据记录最完整。
这次回复来得快了些。
【Cx330】好。
【Cx330】我收拾一下。
肖清鹤将手机倒扣在中央扶手箱上，目光扫过后视镜，几个路过的女生正对着车窗方向兴奋地低声议论着什么，就升起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视线。
大约十分钟后，宿舍楼门厅的光影里出现了沈伊珞的身影。
她换了身浅米色的长裙，外面罩了件针织开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背着印有星云图案的托特帆布包。
肖清鹤推门下车，拉开副驾车门。
“肖学长……”
“嗯。”肖清鹤等她坐稳，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
沃尔沃平稳滑出，汇入校园傍晚的车流。
车厢内很安静，沈伊珞侧身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梧桐树影上。
“设备冷却曲线稳定吗？”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肖清鹤目视前方，“傅以宁的日志显示，上次过载后更换了热沉模块，目前核心温度维持在-115℃±2℃区间，符合长曝光要求。难点在K波段背景底噪的周期性跳跃，我怀疑是附近新建的信号塔干扰，需要今晚同步记录电磁环境数据。”
“信号塔方位角是？”沈伊珞收回目光。
“东南，87.3度。距离观测点直线距离1.2公里。干扰峰值出现在晚九点左右，与城市无线网络高峰时段重合。我已经让督导部协调今晚关闭附近三个非必要的校园Wi-Fi中继。”
沈伊珞默默记下了参数。
车子驶入海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一座掩映在青竹流水间的低调门庭前。
黑底金字的“潮生里”招牌在暮色中并不怎么张扬。
穿着暗纹绸缎马甲的侍者恭敬拉开车门，引着他们穿过回廊，两侧是潺潺的人工溪流和嶙峋的假山石。
“肖先生，您订的位置在‘听澜’，这边请。”侍者
就在侍者推开门，即将踏入包厢区域时，隔壁“观潮”包厢的门恰好被里面的人拉开一条缝，送酒水的侍者侧身出来。
门缝里，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倾泻而出，伴随着一阵张扬的笑语。
“洧安学长，这杯‘海上升明月’。可是我特意让调酒师给你调的！不喝完就是看不起我院钱念的诚意！”一
“学妹这话说的，盛情难却啊！”谢洧安标志性、慵懒磁性的嗓音清晰传来，“不过我这酒量可不如我‘恋爱保质期’有名，三杯下去，怕是要劳烦学妹送我回去了……”
那扇门很快被出来的侍者带上，隔绝了里面的喧闹。
引路的侍者似乎并未留意，径直将肖清鹤和沈伊珞引入名为“听澜”的包厢。
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竹筒敲石的清响规律地传来。
肖清鹤神色如常地为沈伊珞拉开座椅，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侍者递上菜单，他直接推到沈伊珞面前。
“这里的海鲜砂锅粥是招牌，蟹粉酥也值得一试。”
沈伊珞却微微怔了一下，谢洧安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而且那句“恋爱保质期”……
她想起黄沫沫刚在宿舍里八卦的关于这位风流学长的种种传闻，就下意识地瞥了眼那扇隔音门。
“想吃什么？”
“啊…海鲜粥就好。蟹粉酥……也来一份吧。谢谢学长。”沈伊珞回过神。
点完菜，侍者退出去。
沈伊珞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小口抿着。
肖清鹤则拿起手机，是天文台发来的实时大气视宁度数据图，将屏幕转向沈伊珞。
“东南风三级，湿度65%，预报显示视宁度在20:30后趋于稳定，角秒值可能达到0.8左右。”
沈伊珞凑近看，“0.8的话，足够捕捉到暗星云边缘的丝状结构。上次拍到‘煤袋’边缘的暗丝，这次应该能更清晰。”
“嗯。”肖清鹤收起手机，“导星镜的修正频率需要同步提高5Hz，抵消微风扰动。校准参数我存在U盘里，待会给你。”
“好。”沈伊珞应着，目光落在肖清鹤搁在桌边的手上，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想象他在调试设备时，这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而精准的操作……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手边的丝绒盒子——它刚才被随意放在车座上，现在又被他带了进来。
那是什么？沈伊珞心里掠过一丝疑问，但很快被端着砂锅粥进来的侍者打断了。
热气腾腾的粥香弥漫开来，盖过了柠檬水的清冽。
侍者将白瓷碗碟摆好。
“趁热。”肖清鹤拿起汤匙。
沈伊珞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低头吃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吃到一半，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
她放下勺子，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黄沫沫在宿舍群里的消息，问她晚上回宿舍吗？
简短回复了“晚点回”，便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面。
“天文台那边，”肖清鹤也放下了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清影会过去帮忙，记录基础温度数据。她性子跳脱，如果数据有异常波动，你直接指正。”
砂锅粥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
“清影”，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显然属于肖清鹤身边亲近的人。
“肖清影，我妹妹，南恩中学高三。今晚她负责记录设备的基础温度数据。”肖清鹤补充道，“她对天文有兴趣，但经验尚浅，数据如果有异常，需要你多留意。”
“好的，学长。”沈伊珞轻声应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蟹粉酥。
酥皮在齿间碎裂，鲜美的蟹黄汤汁充盈了口腔。
她满足地微微眯眼，没注意到对面肖清鹤落在自己腕间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肖清鹤拿起丝绒盒，打开盒盖，铂金细链缠绕着一颗小小的、仿佛自然坠落般的银星，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布上。
“这个，下午路过‘丝路’，店员强推的样品，说是新到的瑕疵品，打折处理。设计还算简洁，放我这里无用。”他说着就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央，靠近沈伊珞的方向，“你留着，当个记录笔的挂绳，或者随便处理掉。”
沈伊珞看着躺在丝绒中的小星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丝路”是海城顶级的高端珠宝定制店，从不打折，更不会有所谓的“瑕疵品”流出。
还依稀想起周姝妤曾对着“丝路”橱窗里一条类似的月亮项链，哀叹过那足以抵她一年零花钱的价格。
“太贵重了，学长。”沈伊珞声音发紧，手指蜷缩在桌下，“我……我不能收。”
“贵重？”肖清鹤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打折的样品。与其在抽屉里落灰，不如物尽其用。或者，就当是对‘星芒Ⅱ型’参数调试失误的一点补偿。”
语气平淡得近乎公式化，将一场可能蕴含微妙心思的赠予，硬生生地扭转成纯粹的技术失误善后，外加“别浪费”的实用主义色彩。
沈伊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伸出了手，轻轻拿起丝绒盒子。
“……谢谢学长。”她将盒子放进自己的包内侧口袋，紧贴着笔记本。
“嗯。”肖清鹤应了一声，视线投向窗外夜色渐浓的庭院，“八点前要到天文台，CCD预热需要时间。数据误差容错率只有2%”
“好。”沈伊珞加快了吃粥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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