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禹中区市第三人民医院
时间:2019年4月3日晚上
从奢华的生日宴会离场后,喧嚣和热闹变成了一片冰冷的寂静。
泼在林砺身上的红酒干后在黑色丝绒礼服上留下的痕迹,如同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她坐在姜翎的身边,因为缺乏尼古丁抑制的烦躁像是乱线一样爬满了她的皮肤。
她后悔了。
在肾上腺素褪去后,理智的大脑重新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林砺在想,她是不是本质上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所以才会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跟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
她掌握着跨越阶级之门的钥匙,如今却放弃了进门的想法。
尽管不想承认,但在某些方面她确实依赖着程雪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心态上的这种转变让她自己都感到可怕。
盯着急诊室惨白的顶灯,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钢针刺入鼻腔,她生理性地讨厌这种味道。姜翎缝针时的闷哼声从帘子后传来,这让她想起十一岁那年,母亲被麻将馆闹事的客人砸破脑袋,到医院缝针时也是这样压抑的呻吟。
铝制烟壳在掌心捏出尖锐的折痕。
程雪卿送的那支黑金镶边的都彭打火机躺在包内衬暗格里,底部激光刻着'To my arsonist'的哥特体花字,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冰冷的打火机在她掌心里像是一块烧红的炭。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一个穿病号服的妇人正对着电话哀求:"化疗真的做不起了..."
林砺突然意识到自己按在座椅扶手上的力道,让仿皮表面留下了五道月牙形凹痕。
这种劣质人造革的触感如此熟悉——她坐在程雪卿的法拉利里,真皮座椅的温软反而让她如坐针毡。
今晚她的不告而别几乎可以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程雪卿。
想到这里林砺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
林砺最终还是将烟盒和打火机都放了回去,用程雪卿买的东西总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精美的宠物,在奢侈品编织的金色牢笼里无可抑制地越陷越深。
“你运气好,大概率只是表面出血,至于有没有损伤脑部神经造成脑震荡或者别的什么还需要进一步住院观察。”医生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姜翎乖巧地嗯了一声。
然后护士推着小推车从帘子后方退出来,医生紧跟着离开。
姜翎掀开帘子时,额角的纱布在冷光下白得刺眼,她身上还裹着程雪卿为了今晚的生日宴会专门给林砺买的名牌枪灰色风衣。
“阿砺。”姜翎细若游丝的声音勾回林砺的思绪。
林砺抬头看着姜翎,关切地问:“醒了?头晕吗?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还有点晕,不过还好。”姜翎似乎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但是简单尝试后她又躺回了床上,只是安静地看着林砺。
她缩在不合身的风衣里像个提线木偶。
林砺心里的柔软被触动,最见不得姜翎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相视一笑。
"你该回去的。"姜翎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划过玻璃,"程小姐能给你的,我这辈子都给不了。"
她低头,手指蜷缩,指尖沾着的碘伏在病历本上洇出黄褐色的晕圈。
监护仪不知何时换了节奏,某个病房传来仪器尖锐的长鸣。
走廊尽头,护工推着蒙白布的床铺经过,轮子在地面拉出漫长的叹息。
林砺想起程雪卿教她品红酒时说的话:"单宁太重就像被砂纸擦过舌头。"此刻她口腔里正泛起这种苦涩,混着医院里面84消毒液的味道。
手机在包里震了不知道多少次,程雪卿的来电显示在锁屏上连成猩红的一片,林砺沉思片刻,最后选择了直接关机。
她现在能跟程雪卿说些什么呢?道歉?解释?沟通?显然程雪卿拨号给她并不是想听这些。
而她没有别的、多的东西好讲,根本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程雪卿。
“你在C市有别的朋友或者亲人吗?”林砺问,“我现在实习的公司不容易请假,没办法留下来照顾你。”
她的意思是让姜翎住院多观察几天。
姜翎摇了摇头:“你走吧,不用管我,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她压低了声音:“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事的。你知道的,我不想在医院留下行医记录。”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姜翎正处于昏迷状态,并且头部在持续出血,所以医院只是做了简单的预检后就开始了紧急包扎。
“我送你回去吧。”林砺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头上还有伤,我不放心。”
推开医院的大门,外面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让林砺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离开了24小时恒温的谧境公寓和顶奢商K,还有已经习惯和适应的、程雪卿高档汽车的空调,仅仅穿着一身黑色露背礼服的林砺狼狈地一只手拎着包,另一只手将姜翎揽入怀中。
看着姜翎身上甚至穿着自己买给林砺的Saint Laurent双排扣西装领风衣,程雪卿的右手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下唇被她咬破。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程雪卿坐在自己车上远远地看着一切,最后眼睁睁地看着林砺搀扶着姜翎上了一辆羚羊车型的黄色出租车。
·
林砺搀扶着姜翎进入一个老旧、破烂的小区,两边的榕树在夜里如同鬼影一般张牙舞爪,她沉默地跟着姜翎走着,被对方带到了一栋建筑物入口前再一路往下,最终在某个漆黑地下室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门口正上方悬着一只昏黄的钨丝灯泡,听见来人后才慢吞吞地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不进去了。”林砺在门口站定,地下室的层高似乎比普通住宅更低,林砺感觉自己的头几乎快要碰到头顶的灯泡,狭窄的楼梯口里两个女人的身体紧贴,林砺投下的巨大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姜翎,她半天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好。”说这话的时候姜翎身体微微晃了晃,林砺连忙将人扶住,打消了直接离开的念头。
打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漆黑,看不见房间的布局。
“屋里的灯坏了,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来修。”姜翎牵着林砺的手在黑夜中行走,最后在一个柔软的地方坐下,林砺猜那应该是姜翎的床。
房间里安静得两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地方的居住条件是差了一点,但是租房不用拿身份证,直接交钱交押金就可以了。”姜翎说着打开了一边的台灯,啪的一声后,房间里终于有了一点光,林砺就着那一点光打量四周的环境。
很小的一个屋子,小到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没有厨房只有一个洗手间,房间里的东西很少,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放衣服的透明塑料箱。
适应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光线,然后林砺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台灯,好熟悉……她几乎只是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寒意开始从尾椎骨一路攀上了大脑,那个台灯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对……哪儿来的血迹,那天她们应该并没有留下任何创口。
台灯的昏暗光线下,姜翎的脸变得极其陌生,她想起对方一再跟自己保证已经将所有跟那天晚上有关的东西都销毁了,怎么偏偏留下了这一件?或者说不只是这一件?
杀人夜晚的恐怖回忆如潮水般袭来,逐渐勾勒出所有完整的细节。
林砺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翎,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碎片记忆,串联完整后揭示出一个巨大的阴谋。
“你那天晚上回去提取过陈老幺的血液对吗?”林砺忍不住紧紧地掐住姜翎的脖子将她的头抵在身后的墙上,对方却并没有挣扎和反抗,只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有关目击者的消息也是你故意放出去的?”林砺的脸几乎快贴上姜翎的脸,她直到此刻才发现她从未真正认识过姜翎。
她想起了流传的目击者故事中,当晚的两个黑影是开着汽车抛尸的。但如果真目睹了抛尸现场,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是拉的小板车?姜翎又怎么会那样淡定地跟她说:“我早就知道了。”
漏洞百出得像是精心设计好了一样。
“今天晚上的事情也是你故意设计的?”林砺手上力道加重,姜翎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青紫色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扭曲成蚯蚓状。
姜翎的下唇不受控制地颤抖,涎水从嘴角溢出,在颈侧与林砺的掌纹间拉出细长银丝。
她的瞳孔也在失焦与骤缩间反复切换,像接触不良的摄像头。
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抓墙面,姜翎喉管深处挤出断续的咯咯声。
在姜翎开始翻白眼的时候,林砺才放开了姜翎,看着对方痛苦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眼角是生理性的泪水。
“咳咳……你怎么知道,今晚的事情是我故意设计的?”姜翎并没打算回答林砺的问题,转而反问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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