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禹中区巴陵江畔壹号·程公馆
时间：2030年10月1日凌晨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深夜的书房突兀响起，屏幕上弹出一封来自市局刑侦支队的紧急邮件。
程国伟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片刻，才点开。
内容简洁、冰冷，带着市刑侦支队特有的无情棱角。
《关于瑞丰银行金库B-107号保险箱物品处置的告知函》
程国伟先生：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四条及《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一十八条之规定，现正式告知：
你方此前与我方签署的关于B-107号保险箱见证开启协议，因标的物，编号B-107保险箱内物品，经初步调查，已具备《刑法》第六十四条所规定的重大嫌疑，性质已依法变更为涉案赃物。
涉案赃物处置程序由公安机关依法独立进行，不受原民事保管协议条款约束。原协议关于“见证开启”等约定自动失效，公安机关无法律义务履行该条款。
涉案物品已依法扣押，后续处置将严格遵循司法程序。
你方如有异议，可依法通过诉讼途径解决。
落款是鲜红的公章。
同时，程国伟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B-107保险箱内装的是关于姜翎和林砺的疑似犯罪证据。
“啪！”昂贵的骨瓷茶杯被狠狠掼在红木桌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汤混着锋利的碎片溅开。
他胸腔剧烈起伏，呼吸粗重，眼中燃烧着被彻底愚弄的狂怒火焰。
“王律师！”他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我们都被周正平这条老狐狸当猴耍了！他用子轩那点破事当引子，用‘程氏核心机密危在旦夕’的鬼话逼我割肉，想逼我亲手把子轩送进去！结果呢？！”
他猛地看向屏幕上那冰冷的公文，指关节绷出青白色：“先前说好的合作，现在翻脸无情，什么都不认了！”
电话那头的王律师试图安抚：“程董，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能想到林砺动手那么快…程序上他们确实有权…”
“放屁！”程国伟粗暴地打断，额头青筋暴跳，“这是**裸的、针对我程国伟的攻心策略！他们算准了我怕金库里的东西曝光！无非想证明我的无情！”说完他挂断了通讯，重重坐回那张真皮座椅。
人老了就是会胡思乱想。
程国伟急促地喘息着，像一头陷入疯狂的困兽，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偏执自言自语：“雪卿…我的好女儿…会不会还藏着些别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阴影投在书柜上，如同心中迅速膨胀的、冰冷的恐惧。
不对…这说不通。
雪卿是谁？她是他程国伟的女儿，骨子里流着他的血。
她比谁都清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有多愚蠢！
他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B-107里面的东西的确跟程氏没有关系，难道她就没有保存任何对程氏不利的东西吗？
那么…她之前调查韩茜和程子轩的那些东西呢？那些能真正威胁到程家、威胁到他的东西…难道她这么多年就没有处心积虑地搜集过扳倒他的“筹码”…被她藏在哪里了？！
一个清晰而可怕的直觉在他脑中瞬间成型，源自对女儿扭曲人格的深刻认知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想到这里，他重新拨通了王振东的电话。
“查！”程国伟恢复了理智，带着命令的口吻，“给我查清楚，在她名下，除了瑞丰银行那个该死的B-107，还有哪些保险箱！在哪个银行！在哪个金库！我要知道所有！立刻！”
“是，程董。”王律师心中一凛，立刻领命。
·
两天后，2030年10月3日，瑞丰银行顶级VIP私密金库区。
两扇厚重的合金保险箱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幽暗的空间。
除了已被警方贴上封条、黑洞洞的B-107，其余属于程雪卿名下的保险箱，此刻都敞开着冰冷的金属口，如同沉默的墓穴。
程国伟站在开启的“金属灵柩”前，身后是神情紧绷的银行高管和他的私人法务团队。
他拒绝了所有协助，要求亲自检视，理由冠冕堂皇——“遗产清点与安全隐患排除”。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近乎凝固的压迫感。
他像一个即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祭司。
程国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丝勇气，目光逐一扫过黑洞洞的箱口，甚至在期待、在自欺欺人地幻想里面的东西或许只是他多疑，万一只是财产、珠宝或者一些别的东西？
他好像了解程雪卿、又好像不了解，只知道她确实是个有点疯的女儿。
甚至他对于程雪卿的了解，来源于他对于自己的了解。
毕竟女儿真的很像爸爸。
但是，他又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程雪卿，女儿在他心中很模糊。
程国伟想象着里面可能出现的东西：程氏不当交易的加密账本、足以引发C市地震的交易记录，她精心收集的家族成员、尤其是他自己的不堪入目的**……每一个，都足以成为引爆程氏帝国的核弹。
他走向第一个保险箱。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散发着陈旧皮革气息的老式牛皮纸档案袋。
封口处，一枚暗红色的火漆印赫然在目，印纹清晰可见——缠绕着尖锐荆棘的哥特体字母“ZZ”。
火漆印下，竟还压着早已干枯发黄、却诡异地维持着坠落姿态的白色山茶花。
程国伟的心脏骤然一缩。他认得这个印章，那是雪卿成年后自己设计的私章。他戴上手套，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撬开那坚硬冰冷的火漆。蜡屑像干涸的血痂般崩落。
档案袋里有四样东西。
第一样，一份纸张边缘已微微泛黄的股权代持协议复印件。
协议方涉及程氏资本早期一个关键壳公司，代持人姓名陌生，但最终受益指向清晰得刺眼。
第二样，几张分辨率不高、明显是偷拍的老照片。
照片背景模糊，但其中一张，一个年轻男人的侧脸轮廓和手腕上那块独一无二的百达翡丽古董表，那是程国伟的珍藏之一，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清晰可辨。
旁边一个公文包半开着，露出几捆旧版百元大钞的边角。
照片上关键人物的脸被技术性涂抹，但程国伟自己的侧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了他的眼睛。
第三样，几页字迹略显潦草的手写账页复印件，孙雅芝的字迹。
记录着一笔在程氏资本草创初期“消失”的巨额原始资金流向。
几经辗转，终点赫然指向一个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如今早已注销的离岸公司——那是程国伟当年洗白第一桶金的“杰作”。
第五样，一个黑色哑光材质、带有物理写保护开关，容量仅128MB、型号老旧的加密U盘。
U盘外壳上贴着一张打印的标签纸，字迹冰冷：“原始数据备份（2003-2012）。物理母盘已销毁。后续电子记录见独立加密器。”
这些肮脏的、来自过去的碎片，无声地陈列着。
每一份，都指向程氏资本发家史上那些被精心掩埋、绝不容曝光的“原罪”。
程国伟的脸色从铁青转向死灰，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果然是这样。
他踉跄一步，颓然跌坐在银行准备的皮质矮凳上，目光空洞地盯着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她竟然…真的…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像算计一个外人一样…算计了我一辈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枚黑色的U盘上，随即眼神轻轻扫过秘书。
秘书立马心领神会地支开了其他所有人员，并递上提前准备的加密手提电脑。
插入U盘，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密码输入框。
他试了女儿的生日、试了自己的生日、试了孙雅芝的生日，甚至试了程氏成立的日期…全部错误。
冰冷的错误提示如同无情的嘲讽，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
金库里运行的设备发出低微的嗡嗡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还能是什么？雪卿最在乎的……
最后，他手指颤抖着，闭上眼睛输入了一串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却刻在骨子里的数字——亡妻孙雅芝的忌日。
密码框消失，一个极其简陋的文件夹跳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文件，标题是：《Answer》，打开却什么都没有。
这预示着可能关联他最深处秘密的源文件被埋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没有内容。或者说，这空白的文件本身，就是最冷酷的内容。
“呵…呵呵…哈哈哈哈！”屏幕冷光映亮程国伟骤然凝固的瞳孔，他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金库里疯狂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怆和荒诞。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浑浊的眼眶里涌出，顺着岁月雕刻的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
“好…好一个‘Answer’！雪卿…我的好女儿…你真是…真是爸爸的好女儿啊！”他的女儿，和他想得一样冷血无情。
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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