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禹东区蜀川财经大学A区
时间：2015年9月1日
程雪卿第一次见到林砺，是在2015年的迎新会上，目光穿过浮华的人群，她一眼就看见了林砺，而林砺也一眼就看见了她，她们的视线短兵相接，直接越过了喧哗的众人，只落在了对方的身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程雪卿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惊艳、有探究，还有一丝……虽然被对方刻意压下，但是仍然掩饰不住的、在眼底跳跃的悸动，她尽收眼底。
一种微妙的掌控感悄然在程雪卿心底滋生——她捕捉到了猎物的原始心跳。
那个时候的林砺才19岁，远不如后来那般善于伪装，她的心思和情绪就像摊开的书页，一览无余。
这份近乎天真的直白，在程雪卿精致、空洞、拐弯抹角和算计的世界里，显得生动有趣。
人也很好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但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她，很特别。
这就是程雪卿对林砺的第一印象。
自我介绍的环节冗长而乏味，听起来都千篇一律，程雪卿无聊地坐在下面强忍住困意，戴上友好温和的面具给予恰到好处的掌声，嘴角维持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弧度。
只是因为有几张面孔她在进入财大之前就认识了，他们的父母跟程国伟之间有生意往来。
所以她不得不维持这种虚伪的和谐，这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
只有在林砺上台的时候，她认真听了一下对方的自我介绍。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砺，带着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林砺的视线在与她相撞的瞬间像被烫到般仓促移开，片刻后竟然重新跟她四目相对，漆黑的瞳孔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这个新玩具看上去很有趣。程雪卿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玩味的笑容，一种逗弄的兴致，悄然升腾。
林砺的自我介绍有些干巴巴：“大家好，我叫林砺。林是双木林，砺是宝剑锋从磨砺出的砺。”声音平稳、没有抑扬顿挫，音质像是春日雪融后裹挟着碎冰的溪水，沙沙地滚过耳边。
林砺？这个名字莫名地很适合她，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和粗粝的感觉，让程雪卿第一时间想到了被西西弗不断推动着、却又重复着滚落的石头。
林砺接着自我介绍：“我来自R市，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爱好。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要介绍的，这就是我的基本情况。”非常言简意赅，甚至有些笨拙。
呆板、无趣，这是程雪卿对林砺的第二印象。
但是人很矛盾，当你身边都是“有趣”的人，那“无趣”的反而变成“有趣”的了。
林砺下台，经过她身侧，程雪卿的手背随着她自然伸展的动作，轻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这个动作引起了林砺片刻的呆滞，随后她无所谓地笑着说：“抱歉，不小心碰到你了。”
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
其实就在她触碰到林砺的瞬间，她察觉到了对方的手臂不自然地绷紧，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肌肉线条流畅优美。
脚步微顿，林砺侧过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没关系。”
那丝强装的镇定下，程雪卿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终于轮到程雪卿，她起身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开口之前就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漂亮的脸蛋天然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当然先敬罗衣后敬人，也有关系。
她也享受这种被人簇拥、成为人群的焦点，众星捧月般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
人的存在，在她那时候的认知里，是通过他人确认的，又或者说，只有他人的仰望能让她确认自身的存在。
自我介绍？说过太多遍了，几乎已经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她保持着一贯精准、优雅、又不失幽默的风格开始自我介绍，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的众人，最终落到了林砺的脸上，对方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这让她心头莫名一跳，话语在舌尖微滞，随即被她更流畅地接续下去，仿佛那刹那的停顿从未发生。
“大家好，我叫程雪卿。雪是冰雪聪明的雪，当然，这是事实。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不过现在谈这个还为时尚早。我很荣幸在这里见到大家，相信大家也是一样…总之，接下来的四年还请多关照。”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这种自我介绍本来容易引起反感，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反而显得可爱。
她狡黠地朝林砺眨了眨眼睛：“我的特长…嗯，腿特长算不算特长？我的兴趣爱好是，”马术、高尔夫、潜水…这些标签般的词汇在舌尖滚动，又被她无声咽下。
她绽开一个更明媚的笑容，目光锁住林砺：“我也没有什么爱好，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在河滩上捡石头。”这个爱好，她相信能让她在一众阳春白雪的陈词滥调中给某人留下深刻印象。
程雪卿很喜欢她临时编造的这个爱好，她看到林砺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随即回以一个浅浅的、却直达眼底的微笑。这反应，让程雪卿心底那点隐秘的兴奋，又悄然鼓噪了一下。
后续所谓的“破冰”互动，是另一种层面的煎熬。程雪卿熟练地在人群中周旋，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心底却一片漠然。
不得不打起精神参与这些无聊的环节，她不想给别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尽管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无关人等，但是人戴久了面具似乎就很难取下来，表演成了性格的一部分。
但她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引，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林砺。
那人独自坐在角落，有人搭话便礼貌回应几句，无人理会便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神情始终如一。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疏离得像山巅的雪，没有因被冷落而尴尬，也没有因社交而局促。
这份超然的平静，激发了程雪卿更大的兴趣。
她在谈笑间辗转腾挪，不动声色地朝林砺的方向靠近。她在等，等那双墨色的眼睛为她点燃，等对方主动靠近这众星捧月的中心。程雪卿甚至已经计划好俩人的对话应该如何展开、她应该如何恰到好处地释放魅力。
但是，除了俩人初见和在自我介绍环节的对视，林砺的目光再也没有为她停留，好像她这个人就像空气一样被她自然地忽略掉了。
一股被轻视的、带着冰冷怒意的烦躁，蛇一样地攀上了程雪卿的心脏，没有人能如此忽视她，尤其是一个她主动投注了兴趣的人。
她不再等待，而是径直走到林砺身边的空位坐下，瞬间就将周围所有探究的、好奇的视线也带了过来。
程雪卿恍若未觉，只朝着林砺，展露出一个足以让大多数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大方伸出手：“你好。我是程雪卿。”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甜润，娇滴滴到让她自己都有些反胃。
林砺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礼貌回握：“你好。我是林砺。”掌心干燥，带着薄茧，温度却比程雪卿预想的更烫。
相当俗套又客套的开场白。
靠近的瞬间，一股廉价的柑橘香精味混杂着淡淡的汗味，从林砺的发间、衣物上传来，冲进程雪卿的鼻腔。她精致的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丝嫌恶掠过心头，但面上笑容未减分毫。
程雪卿相当自然地伸手，拿过林砺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动作带着一种仿佛相识多年的亲昵和上位者的随意。
第一页是迎新会上每个人的简要记录，虽然简略，但很好地概括了每个人发言时的主要内容。程雪卿快速扫到自己的那部分，竟然和其他人的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注或者更详尽的记录。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像细小的针尖，刺了程雪卿一下。
她掩饰好自己的不快，继续翻页，后面是林砺规划的大学生涯，条分缕析、逻辑严密，像一张精心编织、环环相扣的网。
这份清晰和理性，击中了程雪卿的一贯偏好。
所以程雪卿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写得真清晰。字也好看。”
字迹确实好看，她没有昧着良心硬夸。锋芒毕露，生命力像是要透过纸背，笔画间藏不住寒芒，肆意汪洋、不受拘束。
林砺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夸奖，伸手，以一种温和却强势的力道，将笔记本从程雪卿手中抽了回去。
她指尖一空，心头那点被忽略的火苗似乎又蹿高了一寸。
程雪卿抬手，姿态优雅地拨弄着自己精心打理的长卷发，让昂贵香水的幽香在两人之间弥漫。
她微微侧身，将最完美的下颌线与颈项弧度展露在林砺眼前，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好奇。
“你真的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嘛？那样生活多无聊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林砺合上笔记本，劣质的PU封面裂痕清晰可见。
她转头看向程雪卿，眼神坦荡，声音带着自嘲般的坦率：“我确实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本身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就像机械齿轮，能转得清楚明白就够了。”
但是程雪卿不信林砺的话。是真的没有兴趣爱好呢？还是有，却不想跟她分享呢？对方的回答在她耳中像是敷衍。
虽然程雪卿自己也是一个无趣的人，她没有兴趣爱好，她的兴趣爱好都是父母和家族强加给她的，更像是一种必须被培养的素质，一种被精心设计的光环。
算不上什么兴趣、更别谈爱好。
那程雪卿的爱好是什么？女人？还有什么？还有赢？
这样说的话，那其实所有能让她感觉到赢的快感的活动都能算得上是她的兴趣爱好。
包括，征服眼前这个看起来又冷又野的女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