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卿故作神秘地凑近林砺,同时她也感到对方在不动声色地拉开和自己的距离,但是她毫不在意,而是压低了声音继续靠近:“我的爱好是捡石头,我喜欢天然的、未经雕琢的石头。你下次要不要陪我去巴陵江的江畔去捡石头?”
林砺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她的话,几秒后才开口:“你这个爱好,确实让人挺意外的。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程雪卿精致的妆容和衣着:“你会更喜欢一些高雅的艺术活动。”那个“陪我去”的邀请被她巧妙地避开。
哼,好一条滑不留手的鱼。
程雪卿看着林砺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闪烁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怪异的兴奋,被心脏泵动着在血管里奔流。
她继续压低声音,仿佛在对方耳边吹气:“那你,属于哪种石头呢?”暧昧的暗示如同羽毛,轻轻搔刮着空气。
她看见林砺垂下头去,露出后颈的一块红色胎记。
对方似乎是读懂了她的撩拨,脸颊和耳根开始微微泛红,表情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纯粹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程雪卿,比她预想的还要……纯情。
程雪卿稍稍直起身,抬高了音量,语气也瞬间变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刚才的暧昧烟消云散:“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林砺。我觉得你应该是特别有意思的那种人。”
这突兀的转折,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反应边界。
林砺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朝程雪卿耸了耸肩,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真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评价。”回答生疏而客套。
“我属于哪种石头?磨刀石吧。”她说着自嘲地笑了。
程雪卿突然再次倾身凑近,不给对方反应时间,近到能看清林砺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近到能感受到对方骤然凝滞的呼吸,和瞬间加速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和亲密的距离中鼓噪。
她单手撑着下巴笑开,伸出另一只手将林砺耳边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关系要好的小姐妹之间正常的亲密互动,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由得不想入非非。
“没有深入了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呢?”她拖长了语调,眼神紧紧缠住林砺,接着说:“你会给我一个深入了解你的机会吗?小石头?”最后三个字,带着亲昵的狎昵,还有居高临下的物化意味。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林砺敏感的耳廓,宝石戒指的切面边缘在动作间勾住了几根发丝,程雪卿收回手时,故意恶劣带了一下。
林砺吃痛地轻“嘶”一声,眉头瞬间蹙起,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和被冒犯的不悦。
一股根植于内心深处的、近乎暴虐的快意猛地窜上心头。
程雪卿喜欢看这平静被打破的瞬间。
林砺抬手拢了拢被扯痛的碎发,表情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笑意,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都是同学,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慢慢了解的,程同学。”
程雪卿一时竟有些拿不准——她是真的迟钝不解风情?还是段位极高,在跟自己玩一场心照不宣的推拉游戏?
只能换条路。她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错觉:“你为什么会想要读金融专业?”
话题转得生硬,却带着探究。
林砺似乎没料到她这跳跃,思索了片刻,回答得很实在:“我觉得学金融以后能赚钱,这个专业听起来……比较适合。”
适合吗……程雪卿想起跟程国伟的对话,她似乎也是因为程国伟认为她“适合”学金融,所以被强行塞进了这个专业。
赚钱?程雪卿无可抑制地在心底冷笑,这理由天真得近乎愚蠢,林砺比她想象得还单纯……或者说,无知。
但是她并没有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而是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继续问:“只是因为适合吗?那你真正想学的是什么?”
林砺对她的追问有些意外,这已经超过了客套的范围。
似乎是感受到了程雪卿对她的过度关注,她表现得有些不自在,抑或是,警惕?
林砺的戒备也很好读懂。
沉默片刻,林砺将笔记本收回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垂下眼去,声音也低了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我会选择学医。”
学医?好像确实比学金融更适合林砺。程雪卿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林砺产生了某些刻板印象,但是她想象了一下林砺穿着白大褂、手持冰冷手术刀的场面,竟然觉得特别和谐。
程雪卿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为什么你会想学医?是有治病救人的高尚理想吗?”
林砺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看向程雪卿,目光沉静:“也不完全是。我觉得医学是一门很精密的学科。我对人体很感兴趣,如果把人比作机械,那一定是造物主所能造出的最精密的机械,没有什么比探索人更让人感觉有意思。”
林砺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浅淡弧度:“尤其想弄明白,人是怎么分出三六九等的。是不是有些人在基因层面就比另一些人……‘高贵’。”
程雪卿心跳漏了一拍。这番话从一个自认“无趣”的人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冰冷的解剖感和尖锐的质疑。她一时无法分辨这是林砺的真实想法,还是一种刻意的试探。
她挑挑眉,将话题引向更危险的边缘:“探索人?你说的是哪方面的探索?”眼神里充满了**的暗示和挑衅。
林砺愣了一下,随即直直地望向程雪卿的眼睛,她读懂了程雪卿话里的意思。
只是这次她没有回避,反而伸出了手。
细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自然地穿过程雪卿垂落在桌面上的、丝绸般光滑的卷发,温柔地将它们拢到她的耳后。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若有似无地蹭过程雪卿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肌肤,激起了一阵细微的战栗。
“各种方面的探索。”林砺的声音不高,回答让人想入非非,语气却很坦荡,她顿了顿,指尖收回的瞬间,反客为主地问道:“那你呢?程同学,你真正想学的是什么专业?”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像一记精准的回马枪。
程雪卿被她问住了,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是别人告诉她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没有人这么直白地、真心实意地问过她想做什么。
她看着林砺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底掠过一丝烦躁和……被戳破伪装的狼狈。
那林砺问这个,是看出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好奇?
“如果我可以选的话。”程雪卿的声音轻了些,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林砺即将完全收回的指尖,那指尖的温度异常灼热,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
“我想我大概会选择学建筑,建筑空间设计。我喜欢精密的建筑结构、简单优雅又富有韵律美的工业线条,一切都井然有序,在一种严丝合缝、有条不紊的构建和控制之下。”
她描述着想象中的秩序与美感。
当然,这也不是真正的、全部的原因。
掌心源源不断传来林砺指尖滚烫的温度,程雪卿恋恋不舍地松开。
林砺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她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了程雪卿脸上。
这种感兴趣程雪卿觉得很正常,虽然她跟林砺不熟,甚至可以说陌生,但是接触下来,她很快归纳出两人的共性。
似乎她们都有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性,对于精密、富有逻辑和清晰条理的东西有一种出于骨子里的欣赏和喜爱。
这让程雪卿感觉到,某些方面上林砺其实很像她。
“建筑空间设计吗?”林砺自言自语,然后笑了笑,“很好的专业,我想我也会喜欢。”语气带着一种真诚的欣赏。
就在这时,程雪卿感到自己的手臂外侧有一阵异样的灼热感,是林砺滚烫的视线,她开口问:“你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这好像是第一个人,直接越过了她手臂上有些浮夸的白色山茶花刺青,而直接将目光聚焦在被精心掩盖的、她狰狞丑陋的肢体上。
这让程雪卿感觉很冒犯,仿佛被人恶意窥探。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手臂紧紧贴向身侧,防御性的尖刺瞬间竖起,语气也带着寒意:“没什么,小时候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怎么了?很难看吗?”
质问脱口而出。同时,她更清晰地嗅到了林砺身上那股廉价柑橘香精、汗水和说不上来的味道的混合气息,此刻显得格外刺鼻。
林砺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和攻击性,不着痕迹地向后拉开一点距离,留出安全空间,目光却并未移开,声音低沉而平静:“不影响你的好看。”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直击要害的关心:“还会……疼吗?”
有意思的问题。程雪卿猛地拉起林砺的手按在自己手臂凸起的疤痕上,笑着说:“不疼。你要不要也烫个印儿,好跟我配个对?”动作近乎粗暴。
她在试探、也在宣泄,更是在用伤害来确认某种扭曲的联系。
林砺廉价的关心让她感到烦躁和愤怒,她像是应激,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为别人施舍的同情和怜爱暴跳如雷。
更多的是,为林砺这种人戳中自己的痛处而感到耻辱。
林砺的手没有挣扎抽出,而是任由程雪卿抓着,她的指尖顺势抚摸着蜿蜒的烫伤痕迹,动作很轻,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品,又像是在确认某种边界。
然后她抬起眼,直视着程雪卿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双眼,语气平淡:“伤痕并不会使我显得特别。”
她的眼睛就好像看穿了程雪卿所有的伪装和脆弱:“当然,你也一样。”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探寻,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等。
将她从“程家大小姐”的神坛上拉下来,仅仅作为一个“人”来注视的平等。
那句话程雪卿记了特别特别久,林砺的确有点特别。
这就是和林砺的初遇,连程雪卿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她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好像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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