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问！”程雪卿截过话头。包厢倏然安静，所有人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她转头倾身，红唇贴近林砺耳廓，气息拂过耳边细小的绒毛，彩灯将她的睫毛染成妖异的蓝色：“林砺，你喜欢男人——”她故意拖长调子，满意地看着阴影中的人咬住下唇，“还是女人？”
死寂。啤酒泡沫在杯沿破裂。
“女人。”林砺终于吐出两个字，像生锈的子弹射进程雪卿制造的硝烟里。说话的同时，她扭头直勾勾地对上程雪卿的眼睛，鼻尖擦过，嘴唇就差1cm就能贴上面前的红唇。
两个人同时呼吸一滞，眼神在对峙中变得复杂、在胶着角力，像是在比谁会先败下阵来，又像是在彼此试探对方的真实想法。
她们之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战场，这是程雪卿主动发起的战争，而林砺在负隅顽抗，无谓地进行最后挣扎。
“女人”。这个回答让整个包厢的气氛变得愈发躁动起来，孟明舒带头起哄，女人男人的怪叫声在包厢里回荡。
氤氲的灯光与喧嚷像温热的潮水裹挟神经，无形的枷锁在女人的体温蒸腾中破裂，只余下血脉里奔涌的暗流。
对峙还在继续，程雪卿微笑抬脚，让她的高跟鞋尖顺着林砺裸露的皮肤缓缓上滑，金属鞋钉刮过踝骨。
似乎是惊异于冰冷的触感缠绕，林砺猛地一颤，往后拉开和程雪卿之间的距离，动作间不慎撞翻了桌上的果盘。橙瓣滚落脚边，又被她踩成一滩黏腻的汁水。
可是程雪卿的动作很隐秘，没有人发现她们俩的异常，都当林砺是害羞，毕竟她看上去真的很…纯情。
程雪卿收回脚，看着她身边的林砺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从颈部到耳根都在泛红。
“怎么了？”她故作体贴地再次贴近林砺的耳廓轻声说，“现在就开始感到渴了吗？”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呼吸的水汽吹进林砺的耳孔，对方在她的挑逗下微微战栗。
今晚，她们之间的第一轮战役，林砺已然败下阵来。
两个人之间燧石藏硝的互动和金戈喑哑的拉扯进行得极为私密。除了孟明舒，目前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只会以为程雪卿单纯是在打趣自己的同班同学。
游戏继续。
“我来问。”程雪卿在瓶口第二次转向林砺时再次开口，指尖缓缓敲着杯壁，“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砺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喉咙滚动，发出性感又沙哑的声音：“很漂亮。”
好敷衍的回答。
“就只是漂亮？”程雪卿抽走林砺手中的酒杯，冰凉的指尖擦过林砺握杯发白的手指，蘸起杯壁冷凝的水珠，轻轻抹在林砺干裂的下唇上。水痕蜿蜒，像一道未完成的吻痕。
“就只是漂亮？漂亮之外呢？你还觉得我怎么样？”她压低嗓音，气息拂过林砺耳廓，“你对我没有其他印象了吗？”
两个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程雪卿几乎是贴在林砺身上说话。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程雪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概今天的这场游戏，就是为了要听林砺的真心话。
不过这关他们什么事儿？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思想，包厢里起哄声、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再次将聚会热烈的氛围推向一个新的顶点。
就好像程雪卿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表白。
林砺的呼吸骤然粗重，她的防御似乎在程雪卿连续的攻势下摇摇欲坠，今晚程雪卿是决意要俘获林砺做她的裙下之臣。
“很大胆。”这是林砺对程雪卿的第二个印象，她说完后再次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躁动。
游戏继续。
第九轮瓶子魔咒般再次指向角落。
“现在——”程雪卿身体前倾，似乎是受到万有引力的影响，她几乎将林砺困在沙发夹角，“有喜欢的人了吗？”
彩灯扫过林砺绷紧的下颌线，汗珠沿着鬓角滑落。五秒、十秒。她扭过头去躲避程雪卿愈发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知道。”
程雪卿突然笑了。她夺过林砺面前没动过的烈酒仰头灌下，琥珀液体溢出嫣红的嘴角滑过雪白脖颈，最后没入锁骨凹陷的阴影里。下一秒空杯“咚”地砸回桌面。
“我替她罚。”她舔去唇边酒渍，动作优雅得像一只猫，目光钉子似的钉在林砺骤缩的瞳孔上，“撒谎的人，才需要喝酒。”
在这场无声的对战之中，她已经接近大获全胜，此时弦满待发。
孟明舒望向程雪卿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她想阻拦程雪卿喝酒的动作，但是程雪卿今晚疯得似乎已经忘记她吃过药的事情。
算了，疯女人。
林砺瞳孔中的墨色似乎在流动，因为热的缘故衬衫的前两颗纽扣被她解开，连白皙的锁骨上都蒙着一层汗湿的粉红。
她的心跳声清晰地落在了程雪卿的耳膜上。
瓶子第不知道多少次旋转，瓶口终于指向了程雪卿，这次转瓶子的人是孟明舒。
“大冒险。”孟明舒先替她做出了选择，“和右边的人十指相扣，对视三十秒！”
程雪卿的右手边，是林砺。
在林砺反应过来之前程雪卿迅速出手，不给对方任何逃跑的机会。她的五指如冰冷的锁链扣住林砺右手，狠狠按在沙发皮面上。
林砺挣扎着抽手，指甲在程雪卿腕骨上抓出血痕——正压在那道蜿蜒的旧疤上。
旧伤新痛炸开，程雪卿闷哼一声，指甲报复性地掐进林砺手腕内侧最嫩的皮肉。
三十秒倒计时在哄闹中流逝。
彩光流转，两人在窒息般的对视中较劲。汗湿的掌心相贴，脉搏在对抗中狂跳成同一个频率。程雪卿再次贴近林砺耳边翕动嘴唇，柔软饱满的唇瓣就挨着林砺的耳廓。
“你、在、逃、什、么？”
说完她起身，看见林砺眼底的最后一丝理智崩断。
包厢的众人在程雪卿起身后才注意到她手腕正在往外渗血，暗红的血液顺着腕骨和手心蜿蜒而下，白得发冷的山茶刺青与血色交织，旧疤和新伤叠成新的枝，诡异得和谐又暴烈。
“没事，不小心刮到了而已。”程雪卿无所谓地笑着，从沙发上的圣罗兰链条包里抽出一条丝质的手帕示意林砺给自己包扎。
林砺接过手帕，像是要顺从地替程雪卿包扎，却在手帕接触到她伤口的瞬间加大了压下的力度，鲜血快速泅湿手帕，程雪卿喉咙里滚出一句痛苦的闷哼，却没有反抗。
她知道林砺在报复，报复她今晚步步紧逼的鲁莽和大胆。
不过那阵疼痛只持续了不到三秒，林砺还是心软放开了她，转而认真地替她包扎被自己的指甲挠出的血痕。
怎么这么容易心软？程雪卿勾了勾指尖，指甲轻轻划过林砺手腕内侧刚才被她的指甲抠出半月形痕迹的地方。
“对不起。很疼吗？”林砺一边包扎一边问她。
程雪卿点点头，指甲再次用力陷入林砺最柔嫩的手腕内侧，她轻笑着：“疼才对，疼才能记住是谁给的。”
她眼看着林砺的皮肤上开始渗出血珠，才不紧不慢地停手，语气很平静，说话的内容很疯狂：“你记住这里的疼是谁给的了吗？”
似乎已经对程雪卿的病态行为有些免疫了，林砺只是笑骂了一句：“疯子。”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里面是不是有点闷？”程雪卿的指尖离开林砺的手腕，沿着微微凸起青筋的小臂往上徐徐游走，这场聚会对她来说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了，至于还有一些问题，她想私下里问林砺。
“是有点闷。”林砺最终用手帕在程雪卿受伤的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苍白，嘴唇却很红润饱满，这是因为她刚才一直在咬着嘴唇，导致充血。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这次林砺主动贴近了程雪卿的耳边，她的嗓音很特别，音调很低，听上去很舒服，像是喃喃低语，好像说出来的话能流进人的心底，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程雪卿有些诧异，是铁树开花了？还是榆木疙瘩开窍了？但是她并不关心原因，结果让她很满意。
程雪卿朝林砺伸出手：“好，我们出去走走。”
·
消防通道里声控灯奄奄一息。程雪卿走在前面，扶住冰冷墙壁，酒精和药物双重作用的缘故让她头脑有些晕眩，身后传来林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拽住，天旋地转间，她的脊背重重撞上水泥墙。灰尘簌簌落下，林砺的手臂横压在她颈前，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林砺有些野蛮地将她狠狠地压在了墙上。
但是她压过程雪卿颈动脉的拇指在抽搐，像扣着扳机却想缴械的士兵，故作狠厉却又不擅长。
“程雪卿。”黑暗里，林砺开口，她的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动人又好听，“你是不是喜欢我？一直招惹我？”好像这个问题是林砺在真心话大冒险环节积攒了很久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所以一出来就急急忙忙地想找程雪卿要个答案。
这个问题让程雪卿发笑，答案她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声控灯彻底熄灭。
程雪卿在绝对的黑暗里嗤笑出声。
“是，我喜欢你。”她坦坦荡荡承认，抬起下巴看着林砺，每个字都浸着蜜糖与砒霜，“喜欢到想看你跪着求我爱你。喜欢到想把你囚禁在我的身边，听你每天都念我的名字。喜欢到想吃了你让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她果然是喝醉了。
这醉话里掺了几分真？连她自己都品不出。
她的膝盖猛地撞击林砺小腹，趁对方吃痛卸力，程雪卿一个翻身将林砺反掼在墙上，指甲陷进她颈动脉搏动的皮肤。
林砺是不是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只是看起来瘦弱，力气从来都不小，毕竟那些户外课都不是白上的。
“你喜欢我？想做我女朋友？”她喘息着凑近，用指尖将嘴唇上残存的口红蹭上林砺苍白的脸颊，“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手腕被程雪卿牢牢抓住按在头顶，林砺瞳孔中的墨色在黑暗中化开：“我喜欢你，但是我不允许你玩弄我的感情。如果你想把我当玩具，那就先衡量一下代价你能不能承受。”
明明现在林砺才是那个在她的掌控之中，被她钳制的人，怎么说出来的话能这么强势？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程雪卿松开桎梏，抓着林砺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热烈滚烫的心脏位置，此时她的心也正在狂跳。
“你觉得我对你是玩弄吗？”她的手心贴着林砺的手背，两个人指缝穿插，带着对方微微颤抖的手感受自己的“心动”。
“你想做我的女朋友吗？”林砺收回手，黑暗中她看不清林砺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带着难抑的喘息。
“不是我想做你的女朋友，”程雪卿顿了顿，“而是你想做我的女朋友，你也可以理解为，你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要你追我。”
“怎么追？”林砺反问。
这时声控灯骤然亮起，照亮她唇角破碎的笑意。
“自己想。”
·
车子汇入灯河。后视镜里，“夜莺”的招牌越来越远，像一只缓缓闭上的眼睛。代驾技术很好，行驶平稳。
孟明舒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此刻正在一旁闭眼睡觉。
程雪卿靠向椅背，闭上眼。
掌心还残留着林砺手腕的触感——滚烫，潮湿，脉搏狂跳如笼中疯狂挣扎的困兽。
熔岩覆雪、地火奔雷，她们在心照不宣的拉扯中短暂达成了休战。
那接下来，林砺会怎么追她？程雪卿很好奇。
她举起系着蝴蝶结的小臂，丝帕血渍在手机冷光下泛黑。像一枚勋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