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殿，封尧懒得回辰月宫，转身一头扎进红缘的姻缘殿，直接住了下来。
封尧没拿衣衫，只得穿红缘的。
换下金殿那日的窄袖长袍，雪缎着身，领口松松散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胸膛处却多了一道斜面刀疤，异常可怖。红袍披在肩头，手里捏着一只酒杯，整个人斜靠在织金锦绣软榻上，双目紧闭，白皙的面容上染上几分薄红，带着酒意迷醉，双唇泛水光，盈润饱满。
忽而，远处传来脚步声，一截赤红衣角踏阶而入，轻手轻脚。
封尧眉头轻蹙，立刻警觉，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的那一刻周身又松懈下来，他打了个哈欠，吐出一个带着浓烈酒意的呼吸，酒意迷醉，不清不楚呢喃道：“你回来了。”
“吵到你了？”
封尧摇头，“无事，我本身也没睡着。”
红缘觑了一眼地上的酒瓶，“你又喝酒？”
“不喝睡不着啊。”封尧放下酒杯，抬眸见红缘脸色不好，顿时笑道：“好啦好啦，不喝了。找我什么事？”
他说到做到，一挥手所有酒无影无踪。
红缘无奈探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块传音石递过去，“传音石，我觉得你应该用得上。”
当日仙帝一锤定音，只要封尧不想被废黜贬下凡间，这无情道便是非修不可，但无情道乃是禁道，没有公开的书册秘籍，普天之下更是只有长华上神将离是唯一一个无情道大成者。
若想修无情道，只能拜长华上神为师，但自金殿后上清境封闭，长华峰开启结界，连仙帝都见不到上神，更逞论其他人。
索性还有传音石这个法子，特质传音石可穿透结界屏障，直达上神手里，但特质传音石太少，红缘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才弄到这么一块。
“就这一块，多了没有。”红缘将特质传音石扔到封尧怀里，便转头去理被封尧弄乱的红线。
封尧连忙接住，眼眸泛光，“宝贝儿，我可真爱死你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要知道特质传音石十分难弄，估计整个上天庭也只有十块，且大多在极有阅历的老者手里，可红缘居然给他弄来一块，可想而知对方花了多少力气。
闻言，红缘手下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少贫，干你的事儿去。修不成无情道被赶下凡间，别指望我去看你！”
最初红缘对无情道讳莫如深，但久而久之发现无可转圜，竟也慢慢接受了。
封尧应了一声，录音，加文字版，一气呵成，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手掌顺力道拂动，结印送往上清境。
刚将传音石送出去，封尧再次昏昏欲睡。
“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传音石何时回来？万一上神不收你怎麽办？”
红缘隐约觉得封尧对无情道不太上心，倒更像是被逼无奈下随意选择，自然对仙帝口中的惩罚也不太在意，听之任之。
封尧懒懒躺在软榻上，揪起一团红线随意把玩，“随便，爱收不收，不收就不修了，多大点事儿。”
这下更坐实红缘的猜测，他叹了口气，正想劝两句，却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线头的红线再次被封尧揉成一团，顿时额头青筋直跳。
“滚回自己地方睡去！！”
忍无可忍的红缘将封尧以弧线扔出。
封尧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顿时四周姻缘殿的弟子纷纷看来，他也不恼，反而乐呵呵从地上爬起来，环视一周，心里坏水直冒，故意阴恻恻道：“再看我就把你们打包送进正殿，直接月老的怒火哦~”
闻言，顿时人群如鸟状四散，每一位仙官看起来都忙极了。
“哎嘿！我的风月话本子呢？”
封尧遛弯，回了辰月宫，另一头的长华峰正殿却有阴雨转多云的趋势。
将离垂眸，目光落在掌心的传音石上。
要他教授无情道？
一瞬间，将离差点打破千万年同一个表情的魔咒，气笑出声。
这世上还有比这荒谬的事吗？
爱人回归，却要他教无情道，让他亲眼、亲手看着爱人断情绝爱？
将离握着传音石，半晌沉吟，许久之后萦绕在周身阴森恐怖的气息渐渐偃旗息鼓。
万一……封尧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见他？
*
传音石等了一日却没等来消息，但封尧又实在睡不着便索性去书阁转转，据闻书阁顶层有被封禁的无情道书籍，但他又不好明晃晃跑上第九层，只好以红缘为借口去了第八层三生道。
书阁童子杂事多，见他欲多留，很快便告辞了。
见童子走远，封尧脚踩窗棂，手抓横木，敲了敲层顶。
空的。
上面还有一层。
但有封印。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无情道。
可他该怎么进去？
封尧沉思片刻，倏地将手伸出窗子半晌，而后勾唇一笑。
他放了一个假人傀儡装成他翻阅三生道的心法，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蝴蝶，飞出窗棂一看，果不其然第九层和第八层之间有阻碍的封印，却留了通气的小窗。
封尧隐匿身形从窗户边缘封印薄弱处飞进去，落地恢复人身，却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
他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封了多久啊？”
封尧四处看看，每一本上都有“无情”的字样，他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开第一页看了半晌，而后面无表情地合上了。
为什么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不信邪地再次翻开，半晌后再次合上。
唔……不是错觉，就是看不懂。
封尧深吸一口气，打算装几本回去找红缘问问，刚有动作。忽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玉器相撞的叮当声让他浑身一颤。
谁？
他被发现了？
短短几息间，心思千回百转。
在封尧在想将人打晕清除记忆而后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少，背后之人忽然开口。
“来学无情道？”
声音清冽如泉水涓涓细流，不似书阁童子的声音。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刹那间，封尧折身，瞳孔猛地一缩。
长华上神？！
“小仙见过上神！”
将离却没有立刻回应，封尧垂首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自然也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足足几息后，将离应了一声，却并不是应他的行礼。
“你我……需如此疏离？”
这一席话直接将封尧听懵了。
他们有那么熟悉？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依旧恭敬，“小仙不敢，上神威严，小仙不过一届司职日月更替的仙官，不敢在上神面前造次。”
将离面不改色，捏着手中传音石，闭了闭眼，心口发酸，“你……还是执意要修无情道？”
第三次了。
这是第三次将离问同一个问题。
若是前两次封尧也不会多想，但问了第三次这意味就不一样了。不知怎得，他总觉得上神似乎并不想他修习无情道。
“上神……不愿小仙修无情道？”
“不愿。”将离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你可知何为断情绝爱，一旦修习你这辈子都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了！你若是赌气为之，以后只怕要后悔！”
将离始终不明白，封尧为何不认他，最终他将这一切归结为赌气，气他十五万年没来。
封尧起身抬眸，神情难得正经，“如当日所言……小仙早就没有心爱之人了。”
封尧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到丝毫**，没有绝望，没有悲痛，没有倔强，也没有恼怒，平静的瞳孔下印照着将离的身影，就像是……他们从不相识。
将离终于察觉到一丝古怪。
“你……不认得吾？”似是觉得这话有歧义，顿了顿又道：“你从前可曾见过吾？”
封尧蹙眉半晌，“上次金殿是小仙第一次见。”
第一面时他也觉得眼前人熟悉，但记忆里没有，或许是认错了。
将离罕见怔了怔。
封尧不记得他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整十五万年，他的记忆被封了十五万年，难道封尧的记忆也被封了？
将离沉浸在无尽的迷雾里不可自拔，直到封尧唤他第七次才如梦初醒。
他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可那双眼眸看向他时却一片沉静。
将离刚想抬手检查封尧识海，却被封尧眸中露出的防备深深刺痛，手落在身侧久久无语。
封尧被莫名其妙问了一通，结果将离也没说收不收他当徒弟，依旧一言不发离开了。
他拣了几本无情心决，下至八层，带着那三本三生道一起出了书阁。
上清境，长华峰。
将离矗立在神祇前，面无表情，但周身温度吓得刚踏入长华宫的锦昀退避三舍。
这又怎么了？
这是要冰封长华峰吗？
她试探走进，刚走两步，就听将离问道。
“消息还未曾下去？”
锦昀知晓是下令让日月星君上来的消息，她颔首，“下了，但可能传音石半路上哪儿偷懒去了，摇摇晃晃还没到，怎么……很急？”
将离声音低沉，“再下！”
锦昀浑身一凛，觉出点古怪来，她刚要开口问却见神祇上空忽而积聚雷云，面色大变。
雷积云？？
雷积云现世，神祇危！
“将离，神祇……哎……人呢？”等锦昀缓过神的时候，原地已然没了将离的身影，但神祇内却出现一道极为霸道的神力与雷积云抗衡。
有将离在，出不了事。
锦昀重新摇起团扇，打算去催催不知道跑到哪里玩闹的传音石，岂料折身瞬间身后陡然响起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蘑菇云直冲云霄，与愈演愈烈的雷积云分庭抗礼，数道紫电自积云打下，劈中神祇。
“……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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