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封尧始终沉默不语。
按理说,萧长宁在侧,他不该这么沉默,有失礼数,但封尧此刻几乎提不起半丝气力去周旋,索性萧长宁也没说话便是了。
“你不必太担心,兄长医术天下无双,那位……不会有事的。”
封尧抬眸,却见萧长宁目光担忧望着他,勉强提起唇角笑了笑,“多谢。”
岂料,萧长宁眉宇蹙得更深,“你……不必勉强自己一直笑着,这里没有旁人。”
封尧怔了怔,却没再笑,怅然道:“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习惯?”
“嗯。”封尧颔首,不咸不淡道:“从前……刻意练的。”
萧长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们的关系远不到探究过往的地步。
只道:“往事已矣,该向前看才是。”
说罢,便先一步离开。
日照正午,封尧也不想回空荡荡的客栈,索性便在外头乱转,转悠着转悠着竟转到那日买花的地方,今日还是那小姑娘看店,见他来,放下侍弄的花草,净了手迎上来。
“公子,又来买花?”
封尧收拾心情,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今儿个不拿裙摆擦手了?”
他犹然记得上次来,小姑娘手忙脚乱,着急忙慌拿裙摆擦手。
小姑娘顿时红了脸,摸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道:“哎呀,我上次是第一次帮姐姐看店,不太熟稔。”
眼瞧着小姑娘白皙的面庞红了个透底,封尧爽朗一笑,“好了,不取笑你了。我今儿来是想问问上次的玫……风雪橘还有吗?”
“有的!阿姐又培育了一批,就在里面。公子随我来。”
小姑娘侧身,让开一条道。
封尧拾阶而上,却在经过门口趴着的猫儿时,小猫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叫声凄厉凶狠。
“来福!你干什么!不许胡闹!”
被小姑娘训斥了一番,小猫瑟缩了一下却又目露凶狠。
封尧挑眉,“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它吧?”
怎么这猫儿看起来很讨厌他似的。
“公子,真对不住。”小姑娘面露歉意道:“来福平时很乖的,是因为闻到公子身上的树龄草才会发狂,我这就把它抱走!”
小姑娘立刻就要去抱来福,但来福似乎陷入狂躁,凶狠地叫了两声,吓得小姑娘不敢上前,还差点被抓伤,幸好封尧拉了一把才免受伤。
“等下,树龄草?”封尧仔细闻了闻身上,果不其然有一道极浅的淡香,若不细闻只怕根本注意不到,若注意到只怕也会觉得是什么香料所致,“小姑娘,树龄草是什么东西?”
“一种香草,但又和寻常香料铺子卖的香草不太一样,这种香草太罕见了,整个皇城也只有我们家才有卖。”小姑娘弯眉轻蹙,“公子是在何处沾染的?这种程度的气味……公子应该与树龄草待了许久才是。”
待了许久?
封尧想了想。
他身边常见的人不多,除了将离便只有宋琰和萧长宁。
宋琰一大老爷们对用香料的人嗤之以鼻。
哦,萧长宁除外。
摄政王所用也不过是一些清淡的香,和他身上树龄草的味道不一样。
将离只用檀香,从不用别的。
封尧想了许久,无奈摇头,“我身边没哟用这个的。”
“那……或许是什么器物?”
“器物?”
“对!”小姑娘道:“树龄草浸染器物,若人与器物待久了也会染上树龄草的气息,公子有什么常带在身上的物件吗?”
说起常带在身上的物件,封尧左看右看。
他的衣衫每日都会唤,发带也是,没有一连多日带在身上的东西。
沉思良久,忽地眼前一亮。
藏在袖中的手掌翻转,不多时一张折起的书信出现在掌心,他悄悄撕下一角,抬手放在小姑娘面前,“是这个吗?”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凑近闻了半晌,立刻道:“对!就是这个,这物什被树龄草泡过。”
封尧眼眸微眯。
这碎片是他从知书带来的书信上揪下来的。
书信上蔺如画并未言明第三人的身份,或许也是怕知书路上遭遇不测,书信落入他人之手。
但既然千里迢迢让知书带书信上京告御状,那必然不会没有线索。
当时封尧不明所以,如今看来这封信倒是暗藏玄机。
树龄草。
好端端的信纸为何要泡树龄草,唯一的解释便是树龄草和信中并未言明的第三人有关系!
“小姑娘,方才你说整个皇城只有你家有树龄草,那你这里可有出售树龄草给谁家的记录?”
“当然有,阿姐有记录的习惯。不管公子得等等,这树龄草太过精贵,鲜少有人要,我得翻一翻。”
封尧理解,“请便。”
小姑娘虽然嘴上说要等等,但手脚麻利,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找到了出货的册子,翻了几页,递给封尧,“这一年来就这几家要过,没别人了。”
封尧接过一看。
只有四家,靖国公府,晋南伯府,以及两家普通人家。
而且这两家普通人家里有一家正是上一次位于明安大街且被扔了化骨石的那户人家。
“小姑娘,这册子借我一用如何?用完还给你。”
“啊?要带走啊?”小姑娘似没想到他要带走册子,沉吟片刻,犹豫道:“你……真能还回来?如果阿姐发现册子不见了,会揍我的!”
封尧失笑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最多三日我必定来还册子,若我没来,你可以去那家客栈找我要,届时我给你赔银子,如何?”
小姑娘杏眸亮亮的,点头答应了。
封尧带着册子转道就往北明侯府走,他身份不明,这两家达官显贵家还得宋琰这个侯爷来!
结果走一半,却在永兴大街遇见带着人封锁街道的宋琰。
宋琰和工部的人对完图纸,刚走出来就看见被拦在外面的封尧。
“宋琰!”
封尧看见他,朝他招手。
宋琰当即走过去,朝左右兵士说了句“本侯的朋友”,四周兵士当即告罪散去。
“你怎么来了?”宋琰左右看看,拉着封尧走到一处无人僻静处,“你和阿宁不是去文渊阁了吗?”
“已经回来了。”封尧不愿提及文渊阁,岔开话题将树龄草的事情说了,“我怀疑刘二丫应该就在这四家其中一家,蔺如画不会好端端拿树龄草浸泡信纸!”
宋琰盯着册子看了半晌,“靖国公府,晋南伯府,伯府我熟,我去一趟,靖国公府我拜托阿宁走一趟,靖国公三朝老臣,我去不合适。至于剩下两家……”
“这两家我去。”封尧当即道:“刘二丫的样貌我们不知,可按照身形来判断是否有可疑之人。”
原本还可以用化骨石的气息去探寻,但化骨石先一步被刘二丫扔出去,几日功夫下来化骨石的气息早散了,无从查起,只能按照身形来判断。
宋琰颔首,“正好此处离伯府不远,我现在就走一趟。”
“那这边……”封尧觑了一眼被兵士包围的地方人来人往,腥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熏得人差点厥过去。
“没什么大事儿,污水池管子爆了而已,年年都有,工部若是这点事儿还要我看着,干脆辞官滚蛋算了!”
“年年爆?你们这用的什么管子?”
“以前是石管,后来工部来了个怪人,给换了软管,虽然容易破,但确实解决了很多石管无法解决的问题,索性便这么用着了。”
封尧煞有其事地点头。
事不宜迟,两人分头行动。
封尧拿着地图,先去了第一家,也就是位于中北大街西南角的那家。
这是一户只有六口人的普通人家,今日说来也是巧,一家六口人都在。
封尧观察了每个人,又在对方身上放了寻源术,从血脉寻源,长者源头有的指向父母,有的指向坟墓,年幼者指向长者。
有始有终,血脉没有问题。
看来这家确实只是一个烟雾弹。
封尧立刻转向另外一家。
这家位于永兴大街,封尧拿着地图走了半晌,才发现这家和刚才污水池爆炸的地方离得很近。
失笑,嘀咕,“早知道先来这家了,真是绕了个原路。”
这家位于永兴大街名苑坊,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
封尧在上面绕了一圈,竟然发现……这家没人!!
一个人都没有!!
但花草明显是有人打理的。
封尧不敢靠得太近,免得打草惊蛇,就在旁边找了一家馄饨摊坐着等,目光是不是扫向大门。
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大门打开,无人进去也没人出来。
他在这儿坐了太久,久到馄饨摊老板走过来询问。
封尧顺嘴要了一碗馄饨,而后道:“老板,你在这儿摆了多久了?”
老板似乎难得同人说上话,顿时就来了兴趣,话一箩筐地往出倒。
“我在这儿摆摊子得都有七八年了吧,我和夫人刚成婚那会儿的事儿了。”
那头收碗的妇人闻言望来,嗔怪地觑了老板一眼,老板顿时面红耳赤,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封尧眉眼弯弯,羡慕地看着一来一去眉目传情的两人,笑道:“老板和夫人感情真好。”
声音却带着几分颓然。
“那是!”
那模样骄傲极了。
封尧笑笑,问起那间庭院的事情。
老板沉思半晌,“这家住着一个小姑娘,名唤李唯一。”
封尧动作一顿,“李唯一?多高?样貌如何?”
不叫刘二丫?
“样貌挺俊的,嘿嘿……但没我夫人好看。”老板回忆道:“至于身高……”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比我高一点,但比客官要矮一个头的样子。”
“矮一个头?”
封尧眼眸微眯,手指捏着茶杯,若有所思。
正巧老板娘叫老板过去,老板告罪一声就离开了。
封尧抿了口茶,目光落在紧闭的大门上。
身高对上了,但名字不对。
馄饨刚上来,封尧吞了两个,对面忽然坐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竟是宋琰。
他咽下馄饨,“你怎么来了?”
宋琰不答,侧身招呼老板,“老板!来碗馄饨!”
“好嘞!”
宋琰自顾自倒了杯茶,才道:“伯府我去过了,没问题。国公府阿宁也去了,除了在外的子弟,其余也没有问题,要查外面的估计得明日了。”
“不用查了。”封尧当即道。
宋琰挑眉,“怎么,有线索了?”
封尧点头,腾出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大门,“那间就是最后一个常年养树龄草的人家,老板说这家只有一个姑娘,身形比我矮一个头,但……她叫李唯一,懂我意思?”
馄饨上来了,宋琰接过馄饨,等老板走远了才道:“身形对上了,至于名字……一个称呼,想改就改了,哪儿那么多讲究?”
“只是……里面那个真的是刘二丫吗?”
毕竟他们只有树龄草的线索。
忽然,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封尧神色不变,抬手就接。
是将离的传音。
传音入耳片刻,封尧勾唇,“……现在是了。”
“什么?”
“将离传音……寻源术打破屏障,落在……永兴大街名苑坊!也真是你我眼前这一座庭院。”
宋琰眼眸一亮,“也就是说……可以确定里头那位……就是第三人?”
“是与不是,审了就知道了!”封尧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宋琰,“证据,准备提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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