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的讲座最终没听成。她在家里发了一会儿呆,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收好东西准备出发。明阳忽然打来电话。
“望舒,你能来工作室接我一下吗……我……我自己一个人可能回不去……”
望舒立刻听出明阳的声音很不对劲。她把电话调到免提。“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胃疼,药没在身上……”明阳声音都在颤,说话断断续续的,“抱歉。”
望舒直接急了。“你跟我客气什么!”她把手包扔在桌子上,“等着,我马上过来!”
明阳早年在国外勤工俭学,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连轴转累到吐,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不过这两年望舒帮他调理,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犯了病。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望舒知道明阳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一旦麻烦了,说明事态严重。她一通翻箱倒柜,找出明阳的胃药和止痛药,飞奔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明阳的工作室。她一路都没挂电话,怕明阳出事,时不时跟他说话,直到冲进工作室门口。
房间里里有些凌乱拥挤。望舒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去,一眼看见明阳侧身蜷缩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走近一看,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一层。
望舒心头一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推推明阳的肩膀。“明阳?听得见吗?”
明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你来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明阳勉强地笑笑,摇头。“好一些了。刚刚疼得坐不起来,我怕自己晕过去没人知道,才给你打电话的。”他喘了口气,“耽误你的安排了。”
“别逞强。”望舒从饮水机接了温水,倒出两片药,“什么安排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她扶着明阳吃完药,等到过了十几分钟,明阳说可以走路了,才打车回家。半路上明阳就睡了过去,到家的时候,望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叫醒弄下车。回到家,明阳一沾枕头又继续睡。望舒好几次确认他是不是疼晕了,看到他呼吸平稳,脸色正常,才放下心来。
明阳一直睡到晚上,期间只喝过一碗粥,还是望舒怕他低血糖,硬把他喊起来灌下去的。望舒眯着眼仔细研究药瓶包装里的说明书,副作用并没有“嗜睡”这一条,不免觉得奇怪。
熬到半夜,望舒也撑不住了,于是和衣倒在明阳旁边,打定主意,夜里要是有什么动静就送他去医院。结果再一睁眼,天已经蒙蒙亮,是早上五点多。转头一看,明阳没在旁边。
“明阳?”她立刻清醒过来,翻身下床,先去卫生间找了一圈然后到客厅,透过玻璃门看见明阳披着衬衫坐在阳台。
她趿着拖鞋跑过去,一把推开玻璃门。“你怎么坐在这儿?感觉好点了吗?”
“没事了。”明阳站起身来,“昨天睡得黑白颠倒了,四点多醒过来再也睡不着,怕吵醒你,只好在这里坐一会儿。”
望舒松了一口气。“你昨晚真吓坏我了。我一晚上都握着手机,准备打120。”
明阳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昨天怎么了,就和强制关机似的,死活睁不开眼。辛苦你了。”
望舒微笑着摇摇头,过了半晌,忽然开口:“生日快乐。”
明阳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不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还记得!”
“当然。”望舒温柔地望进明阳的眼睛,“你告诉我的,我不会忘。”
她永远记得七年前的今天,她与明阳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天明阳发短信约她见面。偏偏她加班,时间一再推迟,离开分局的时候,约定好碰头的餐厅都已经关门。她只好拜托明阳将约定改期,一边发愁该怎样和他道歉。结果,刚走出分局大门,就看到明阳抱着个纸盒子,安安稳稳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这样子,好乖啊——望舒当时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印象。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十点。他不会坐在这里等了她几个小时吧?
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明阳!”
“啊,你来了。”明阳从椅子里站起来,“不好意思,这么晚。”
“这话是怎么说的,明明是我加班嘛。”望舒很是愧疚,“等很久了吧?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明阳笑得有些羞赧。“其实也没有。”他拽了拽手里的盒子,“就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过。这是我送给你的蛋糕,上次路过蛋糕店,你说想吃的那一种,带回去尝尝吧。”他补充了道,“很好吃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望舒吃了一惊,好半天,她才意识到,不是惊讶,是惊喜。
“所以,你在这里等到现在?”她依然感到一种梦似的不真实。
明阳看她表情凝重,一下子慌了,冷静下来一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整晚的行为都莫名其妙,不禁怪自己头脑发昏,办了一件蠢事。
“那个,对不起啊,没有事先和你说,真是失礼了……”他舌头打结,手足无措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特别想和你一起……”
“明阳。”望舒微笑着轻轻打断,“生日快乐。”
“以后的生日,都在一起过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
明阳一下子卡住了,瞪大眼睛。眼睛里映照着路灯的光,特别明亮。
望舒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明阳的脸。他长得非常好看,是西方古典油画那种平和典雅的好看,找不出一点攻击性,看久了却会入迷。
她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明阳怔怔地反应不过来,以为她要接过蛋糕,忙把手里的纸盒往前送。望舒狡黠地一笑,握牢了明阳的手腕。
明阳手指一僵,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终于没有躲开。
望舒微微仰起头,一眼不瞬地望进明阳的眼睛,如同纵身跃进深不见底的湖泊,湖面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因为我喜欢你。”
明阳没有说话,眼睫毛却轻轻颤抖,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望舒假装嗔道:“你知不知道?”
明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了望舒的肩膀。毫无准备地,两个人的胸膛就这样紧紧贴在一起。
这是明阳对她做过最出格的动作,仍然带着满满的克制的味道,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好僵硬的动作啊。他真的一点都不会拥抱。望舒促狭地想。但是,她特别喜欢。
体温从衬衫里渗透出来,胸腔里的跳动沉稳有力。望舒从此爱上了拥抱。或者说,和明阳拥抱。
温热的气息,暖暖的,暖暖的,逐渐变得炽热滚烫。
望舒猛一下回过神。锅里烧的水开了,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脸发烫。她往后躲一步,抓起面条撒进锅里,水花“哗”地绽开。
她打开抽油烟机,轰轰的响声引来了明阳。他探头看了看锅里的内容,笑了。“长寿面?”
“对啊。”望舒用筷子挑起面条,回头,“保留节目,你忘了?”
“加盐了吗?”
望舒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你自己来尝?”
明明她只是第一次煮的时候忘了放盐,结果明阳每年都要拿出来调侃一下,也成了保留节目。
其实她会做饭的,味道还很不错。不过,只要煮过面条的人都知道,“放盐”这一步骤有多容易被忘记。
面条在锅里滚了几十秒就熟了。青菜煮好,配上嫩嫩的煮荷包蛋,盛在白瓷碗里,玉一样光洁诱人。望舒把面条端回阳台上,两个人捧着碗,吃起来。
“明阳。”望舒轻轻把碗放在小茶几上,“今年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呢?”
他们过生日不许愿,认为这太虚幻;预想着未来想去做的事,这样,明天就有盼头,有希望。
明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嗯,学一项新的技能吧。”
“什么?”
“散打。”
望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学散打?”
明阳微笑着反问:“不行吗?”
“不是不行……”望舒看着明阳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你确定身体可以吗?”
明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那什么,昨天是意外,意外。”
“好好好。”望舒看着明阳强行解释的样子,不免觉得无奈又可爱,“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实在太好奇了。
明阳理直气壮地一摊手。“防身啊。”
望舒扶额,依然觉得离谱。之前明阳在遍地小偷的意大利都没想到要学防身术,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紧。“最近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你吧?”
“没有啊。”明阳见望舒郑重的样子,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了?”
“没事。”望舒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到,干我们这行的,家属要小心一点。”
明阳一愣,彻底笑出来。
“我刚才逗你的。我又不是中二少年,不会以为凭自己三招两式就能制服打击报复的歹徒的。”
他顿了顿,笑容收敛起来。“你放心。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不会自以为是地给你添麻烦。”
望舒心一沉,又想说“呸呸呸”了,可怕把口水吐到面条里,只好半生气地警告明阳:“这种话不要说,避谶懂不懂?”
明阳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举手投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
“听你的。”
望舒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想不出是什么。只好接回原来的话题,“那你就学吧。注意不要伤到自己啊。”
明阳恢复了笑容。“我保证。”
不知怎的,望舒有点担心,下意识地想从明阳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还没等她看清楚,明阳已经站起身,把用过的碗收到厨房。
望舒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回房间里去找送给明阳的生日礼物。
今年的礼物是一个仙人掌玩具,绒布面里面埋了一个小音箱,一按开关,就会一边摇头,一边唱响《爱的礼赞》。
这首曲子是她和明阳刚在一起时明阳拉给她听的,被她偷偷录下来。原本当作手机铃声,可惜她这个职业性质,一接电话往往没什么好事。前一秒听爱情曲子,后一秒谈杀人案,太煞风景。于是录音被她珍藏起来,准备在婚礼上放。
结果,前段时间她突发奇想,要给明阳一个惊喜,于是把录音导入音箱,做成了玩具。她看着手心里这个丑萌丑萌的小仙人掌,饶有兴致地期待着明阳的反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周队。
“喂?这两天休假过得怎么样?活过来了吧?”
“你才死了。”望舒没什么好气,“什么事?”
周队迟疑了片刻。“你没在的这两天,我们联系到了白起鹤在国外的心理咨询师。他向我们证实白起鹤长期受抑郁焦虑的折磨。”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我估计,这个案子很快就会以自杀结案了。我理解你可能接受不了,但……”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望舒平静地说,虽然是反驳,语气却听不出波澜,“如果真的是自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旁人来接受。”
周队叹了口气。“你能想得开就好。”
望舒反倒想笑。她能有什么想不开的。“所以你找我就这事儿?”
“当然不是。”仿佛突然想起重要的事,周队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我是通知你,城北区又出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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