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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木瓜(二十四)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不早,白果树高出墙头,枝杈在风中挥摆,片片暗绿堆叠在一起,蒲扇似的簌簌摇动着。安陵用肩顶开门,侧身挤进去,脚顺势一勾,木板吱一声掩紧。环顾四下,院落里空无一人,与她离开时无异。

意料之中。田产么,少说得有一二十亩,哪能那么快核验完。

女孩无所谓地收回目光,喘口气往厨房走。

先放下竹筐,再接过米袋撂上灶台,然后手肘一松,臂弯处夹的柴禾噼里啪啦落了地。柴禾是袁婆硬塞过来的,说不能让她守着冷灶生啃米蔬。虽然以前建苗圃温房时余下的火行符纸够用,可既然想装凡人,表面功夫肯定要做足。她只好千恩万谢收下,心里盘算着另找机会给袁家多补些回礼。

不过那些都得往后放放,眼下得先吃饱饭。

打了桶井水,女孩洗净鲜笋,提刀轻轻落下,只划出条缝;把刀贴回去,再沿缝隙用力,刃面卡在半中动弹不得。她有点恼,提腕狠狠一压,咯嘣,削出上厚下薄的一片,末端骨碌碌滚出砧板。

啊……笋怎么切来着?安陵捡起笋无措回忆着。

贴身伺候主家的人不能沾油烟味,以前没什么机会进庖厨,隔窗听见厨娘们谈笑间唰唰切完便以为不难,谁能想到上了手完全不是那回事。

横着?竖着?她比划半天,尝试对半劈开,觉得还行,就继续一刀一刀割成条。等切完摆正再看,粗中有细、长中有短,歪歪扭扭混作一堆,像是狗啃的一样。安陵气不过,一把抓来举刀乱剁,通通砍成指甲大小的碎块,往边角一刮算是了结。

萝卜条和葵菜自然也在劫难逃。

配菜备齐,起锅烧水,淘净的米倒进去,冒泡了搅一搅,放菜进去闷煮。前次守岁宴有师兄夸耀过自己的煮粥**,似乎是这么说的,但毕竟相隔太久难保记性不出错,只能说姑且一试。做完这些,安陵放下锅盖往窗外一瞅,方才察觉不经意间天色已暗,白果树黑成一道影子,一动不动,孤零零地贴在窗框中。

这房和地皆属于李少君,没五六十亩连片的良田都对不起他奸商的名号,查完一趟耽搁些再正常不过,没准人已经在返程途中了。

须臾,甜香从锅沿溜出来,化作朦胧水雾氤氲蒸腾,闻着挺像那么回事。安陵掀开盖刮一勺,盛到碗里吹凉,脸埋下去舔一口,而后皱起眉,腮帮子鼓动,呸呸吐掉硌牙的米粒。

早着呢,还得熬。

晚回来也好,能赶上热乎的,不必费事一直温着灶。

但肚子不能再饿下去。无奈,她不情不愿掏出几日未动的辟谷丹,捏鼻子嚼碎和水咽了,又急忙倒水漱口,再含一颗南枫给的甜药丸。

符纸稳定,不需要一直盯着火,左右闲来无事,安陵回房把桌案收拾整洁,摆上从乾坤袋里翻出的笔墨纸砚,默背文章,提笔运腕,挥洒间大段文章一气呵成。

不止是答应教习的那一刻,从看到袁婆递来的书起她就萌生了这个想法,要将自己所学留在江宁。

那本书上的字倒极工整,一笔一划,墨迹洇透纸背,足见誊抄之人下笔时何等谨慎。然而细细读来,无论句读或释义,皆与阁中夫子所讲多有出入,更遑论那密密麻麻早已模糊的陈年批注。一面是连授课先生都难寻的小县,一面是传承千年的仙门,孰真孰伪,显而易见。

想到这错漏百出的玩意竟被乡人视若珍宝,代代相传,安陵只觉牙根发酸,心头一阵烦郁。自她有记忆起,身边人无不读书,她早习以为常——直到与袁婆一番对话,才恍然意识到,这世上竟有那许多人,是连字都不识的。

不识字,便读不懂功法;读不懂功法,便无法修行;无法修行,自然炼不得气。

那……煌煌蓬莱,悠悠太白,终究谁在得道成仙?

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安陵身子一颤,后颈发凉。

人本无异,皆为血肉之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可即便如此,世人尚且执意分个高低贵贱。那么呼风唤雨、法力无边的仙人,又果真会把自己当作凡人看待?

换句话说——在仙眼中,凡人究竟算什么?

思绪愈飘愈远,仿佛脱离躯壳,游荡在某处太虚之境。忽然啪嗒一声轻响,女孩回过神,才注意到笔尖停滞太久,滴落的墨水在纸面飞溅,毁了书写近半的草稿。

安陵怔了片刻,哂笑一声。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她毕竟只是个初入仙门的小修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胡思乱想再多也是徒劳。无论愿望多么宏大,如今摆在面前的,也不过是这一支笔、一张纸,以及从各类搜肠刮肚默下来的文章。

她垂眸望着纸上那一圈晕开的墨迹,深吸气,心绪才真正安静下来。

她不确定自己会在江宁待多久,短则几日,长则几年,终归是要离开的。可只要将学识留在此地,便相当于埋下一枚种子,或许一代人看不懂,两代人不理会,还有三代、四代、五代……没准某一日这些字句真能派上用场,帮到某个未曾谋面的后来者。

这个想法像在心头扎了根,一时间竟生出几分热意。她缓缓呼口气,丢开废稿,换一张新麻纸铺平。

种子既已埋下,是时候抽出第一片嫩芽了。

女孩重新端坐,奋笔疾书,偶尔一停,凝神回忆旧日所学,确认无误后,再度沉入纸上那方小天地中。

暮色四合,窗外鸟鸣幽幽,屋内却悄然无声。灯台充作镇尺,铜蛇口衔夜明珠,温润光线照在笔尖与纸上,晕出一圈淡影。安陵伏案良久,洋洋洒洒写下好几篇文章,一一批注释义,又在废纸上拟好自己的理解。直到末尾一篇收笔,研的墨也几乎用尽了,她仰头动一动僵硬的脖子,伸个懒腰望向窗外。

夜色比方才更深,上弦月斜挂天际,白果树几乎隐入黑暗,须眯起眼睛细看才能捕捉到晃动的影子。

想来粥也该熬得差不多了?

安陵回到厨房,一掀开锅盖,混杂着焦味与米香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她暗道不妙,拿长勺从锅底深挖,再凑近灯台一看,果然瞧见了焦黄略黑的锅巴。皱了皱眉,她换汤匙去舀表层的粥,吹凉后小口抿着,确认没尝到焦糊味才松口气。

至于味道么,嗯……只能说勉强下咽。

女孩咧咧嘴,将未糊的部分小心盛进两个陶碗,然后举着灯刮糊底的米粥吃。细嚼慢咽吃完,她拿炊帚把锅碗瓢盆全部洗刷干净,灶台也顺手擦了两遍。等一切收拾停当,再仰头看,天穹已经褪去最后一点深蓝彻底融入夜幕。银轮高悬半空,清亮如水,月华洒在院内沙地上,冷得有些空阔。

人还没有回来,安陵心头一紧。

是不是出事了?

她跺跺脚,故意把门槛踩出响,接着重重咳嗽两声,声音迅速被死寂吞噬。玄离走时说过最迟傍晚归家,即便田产太多耽搁了,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继续查?况且有青荷随行,他又不是不体贴的人,早该顾及路途奔波让仙子回房歇息,哪里会拖到深夜。

安陵越想越忐忑,搓着双手在庭院里踱步,脑子乱糟糟的理不出个所以然。又踱了几圈,她忍不住连续打哈欠,等最后一点耐心也消磨殆尽,终于揣上灯推开院门。

高处浮动着几团翻腾不定的云影,蒙住本该有的清辉,使得地上的一切都失了影子。左邻右舍的围墙透出点模糊轮廓,夹着小巷延伸,直到沉入无边黑夜。夜明珠堪堪于脚下方寸间撕出光亮,再往前,便是未知深渊,仿佛踏错一步便会被吞没。远处传来鸱鸮低吟,嘶哑的“咕——”、“咕——”,忽而“喔”一声怪叫,短暂的扑棱棱过后,周遭彻底陷入沉寂。

山风从背后无声拂过,贴墙根游走,不冷,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脊背隐约发麻,安陵打个寒颤,腾出手搓一搓小臂,缩起肩四处张望着。另一只手则牢牢抓住灯台,腕部紧绷,时刻准备暴起一击。

太静了,静得可怕,甚至能听见心跳在胸膛里隆隆作响。她不自觉加重脚步、越走越快,在街巷中穿梭,耳边唯有衣摆摩擦声和踩在砂砾上的簌簌细响。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砰一声,额头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女孩被震退两步,懵懵细看,才发现竟是一棵老树,直直地长在路中,旁边是别人家院门。

不对,打算经过的地方没这棵树。

来不及细想,响声惊动门内的狗,嗷嗷嗷嗷,吠叫尖锐刺耳。模糊呵斥声传来,她不敢逗留,逃也似的跑开了,躲出老远才站定,举起灯环顾四周——漆黑一片。白日里熟记的泥墙土瓦此刻早失了形貌,除昏暗灯光外什么都辨不清,只剩起伏不定的阴影。

原来是在不知不觉间找错了路。

安陵揉揉脑门冷静下来,想重新梳理思绪,却忽然顿住:

玄离根本没提过田产在城外哪个位置。东边,西边?她没问,他也没说。

找对路又怎样,若连该往何处去都无法判断,寻人又从何谈起。

别院有阵法包裹,后者运转时引发灵气流动,感知下像浓黑天幕上缀着的星星,极为醒目,倒不怕一时迷了方向。安陵撑起通灵阵,神识探向四面八方,将附近屋舍闾巷的布局一一勾画在脑海中,随即搂紧灯台打道回府。越往前走,心里越忐忑,忍不住想:万一只是恰巧错过?说不定人已经在屋里等着,反倒要问她去哪儿了?

拐过这条巷口就是,她深吸气,哒、哒,转弯后刹住脚步——

寂静无声,没有丁点光亮。

院内一如离开时模样,门窗紧闭,纸稿墨迹干透了,盛好的粥凝着一层薄皮,泛出微微的光。她从屋内退出来,走到阶下,一屁股坐上石台,两条腿随意伸开。空明庭院内,晚风带起点衣角,被夜明珠洇出影子,在沙地上轻轻流动。

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没摁住,某个念头自己冒了出来:

如果再也不回来呢?

在太白山、在心殿,隔绝了外界所有杂音,安陵无数遍思考过这个问题。从长安走一遭,外面有多危险她并非不知,诚然玄离很强,但世事无常,哪有绝对能说准的。朔榕严厉归严厉,骂得也半句没错:她能从谢家捡回条命、能有幸入仙家修习、能结识亲朋好友,桩桩件件哪样不是拜玄离所赐。可一旦玄离不在了呢?身份、地位,通通化为泡影。不小心触怒谁,指着山门让她滚,她就得叩头谢恩从山上麻利滚下去,然后望着茫茫秦川干瞪眼。

只有学到的知识、掌握的仙术、凝练的修为,这是独属于她的东西,别人夺不走。于是她加倍下苦功夫,没日没夜地钻研,寄希望于在那悲惨的一天到来之前多吃几口再滚——

然后险些把自己折腾成废人。

幸而有医者相救,但连医者治的也是“玄离弟子”,而非她自己。

安陵抬头望着月亮,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都没往眼里去。古有嫦娥奔月之说,那嫦娥孤零零住在天上,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噩梦成真,师父果真迟迟不归,她该找谁,她能找谁?回太白山不认路,蓬莱远隔万里,南枫更是不知怎么联络。思来想去,身上单剩一枚五铢钱,是当年李少君给的,说折断了他自会找上门。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化天阁,也不知这么远能不能感应到?

安陵仰面躺下,头枕着冰凉石阶,摸出那枚铜钱举起来,方孔正好框住孤寂月宫。

等到天亮,天亮后如果师父依然没下落她就掰了这铜钱;若李少君也不来,她就养好经脉一路打听到太白山,报完信再回江宁县做个普通夫子,安稳过完一生。

躺了一会儿,想到玄离那间屋子还没看,难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掉沙土往西厢房走。熟料一只脚刚跨过门槛,院外冷不丁响起脚步声,她倏地回头,玄离推门而入,正侧目与青荷谈笑。

许是院内太黑太冷,二人一进门就收了声,不约而同看向光线来源。见女孩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玄离闷声发笑,奇道:

“怎么站在这儿?还抱着灯台?”

安陵垂下手臂眼神放空,幽魂似的朝他飘去,下台阶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青荷忙叫“小心”伸手要扶,她置若罔闻,径直停在仙者面前。

“师父去哪儿了。”

“城郊田产,走之前喊过的。”

“你说傍晚回来。”

“这不是也没迟太久……”

“你说过的,傍晚。”

最后两个字有点变音,安陵重重吞咽一下,梗着脖子不再开口。青荷见气氛不对,手臂圈上她的,顺势把人向旁边拽了两步,温温柔柔地解释:

“田产早就看完了,只是仙君察觉那一带似乎有些不干净的气息,便想趁着夜里阴气重、它们活络时去查个清楚。事出临时,没顾得上同你交代,你莫要怪他。”

女孩任她挽着,一言不发,目光游移不知该看向哪里,身上如有实质的气焰也萎靡下去。三人就这么诡异地僵持几息,安陵率先动了,从青荷怀中抽出手臂,丢下一句瓮声瓮气的“我去热粥”,闷头往厨房走。

玄离几步跟上:

“我来吧。”

“您是大忙人,这种活儿交给我行。”

“生气了?那……我给你赔个不是?”

“……”

直到跨过厨房门槛,安陵才停下脚步,回身瞥了一眼青荷所在的位置,压低嗓音问:

“仙子说的是真的?”

“是,江宁周边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鬼气,我想挖出源头,可惜没找到。”

见她抿嘴,玄离记起阁中未必讲过这些,连忙解释:

“鬼气是一种——”

“我知道,和魔灾有关,你的手稿里写过。”

“《旧历长编》?那几卷不是放在书库深处,你居然翻出来了?”

安陵没有接话,只抬手摩挲着铜灯,避开他的目光:

“我明白师父肩上担着许多责任,弟子才疏学浅,帮不上什么忙已是惭愧……只是若有下次,好歹留句话,让我知道你去了哪儿、在做些什么,真有个万一我也不至于毫无头绪。毕竟我是你徒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虽说本领有限,但终归想尽点力,替你分担一些。”

玄离一时语塞,默然半晌,只挤出一句“好”。安陵垂下眼睫:

“师父奔波一天也辛苦了,可曾用过饭?灶上还有两碗粥。”

“仙身无须饮食……给我吧,用法术更快。”

他横跨一步抢至灶前,抬手甩出两道灵气,粥面那层薄皮迅速消融,还咕嘟冒了几下泡。安陵站在原地愣了楞,随即收起火行符,轻轻吁一口气。

没有细纲的下场就是写到哪儿算哪儿一旦卡文完全不知道如何推进(痛苦面具)

这章心理活动太细了,写得有点拖沓,但又不知道怎么改,等我想出来怎么润色再说吧(土下座)

姑且是在努力推进剧情了(虽然也没进展多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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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木瓜(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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