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被岑昭宇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打破。
刚刚略显沉寂的情绪被一扫而空,涂然煦失笑出声:“是真的。安全带按不开。”
闻言岑昭宇才扭过头,伸手去按发现竟真的卡住。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贴近去看内部,看不出错位的痕迹。
应该是刚上车时车内温度太低,现在卡扣内部机械部分卡住了。
“天气太冷了,”岑昭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想了想,有些心痛地拿出车上放的一小瓶为了防秋冬脸干的贵妇系列面部精油,“滴一点这个看看。”
涂然煦将安全带尽可能往回拉,以露出一点缝隙方便岑昭宇操作。
她的头靠近他的肩膀,从车窗外看像是亲密地伏在他肩上,几缕头发随低头的动作滑至耳侧,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
涂然煦记得岑昭宇的头发很软很细,顺滑得像蚕丝。
许是有人民币加持的滋养,卡扣一下弹开。
“啪嗒”的一声像一把利剑刺破不可见的屏障,让更多的理性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车内一时沉默。
“谢谢你送我,”涂然煦推开车门,“回去路上开慢点。”
“涂总客气了。”
岑昭宇轻轻颔首,打灯转向,慢慢汇入车流。
他们都默契地不说与现实无关的话。
涂然煦看着她那辆小白车远去,才转身走向酒店。
滴——
冷清的酒店房间里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衣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
“什么情况啊你,一直不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齐淮大咧咧的声音,“饭吃完了吗?现在总能说说情况了吧?”
“刚回酒店。中医大实验室这个项目确实很有投资前景,有药理研究做基础,参考设计草图,余下部分再进行完善。如果能在行业领先推出中药配方颗粒自动调配机,对我们公司……”
“打住打住,说到这儿就可以了,你没啥其他的想告诉我吗?”,齐淮声音变得玩味,“老孙可是都说了啊,你为了和实验室的人吃一顿饭,让他们几个先回,自己特意把机票改签到明天,什么情况啊你?”
“白天参观了母校还不够,晚上还要自掏腰包请实验室吃饭?”齐淮语调不可思议般地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乙方呢,我说你一个搞研发的CSO,这次怎么自告奋勇地要出面去接触合作事项了?”
“老实交代吧,”齐淮看透一切似的,“你有什么想图谋的?”
涂然煦早知道老孙那个大嘴巴藏不住事,此刻被戳穿也波澜不惊:“实验室这份成果数据的确是香饽饽。不止华升,听说卓瑞制药那边也在打听,犹豫到底要不要接触……”
“你别……”齐淮一听他又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想截住话头。
“当然,”涂然煦先一步打断齐淮,“我确实别有用心。陈老师实验室里,的确有我想见的人。”
不自觉地,他眼中染上笑意。
“岑昭宇。”
下午参观实验室时,他看到放在办公桌上的她参加某次学校活动的工牌——她瘦了不少,巴掌大的脸,眼睛就近乎占去三分之一,笑意浅浅,明眸善睐。
思念在那一刻如泉水从泉眼涌出般漫延开来,他说不清当时心里的滋味,只是定定地看着工牌,陈修平连声叫他,才恍然应声,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笑着致歉。
“岑昭宇?”对面凝滞几秒,齐淮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你……去联系她了?”
“是工作联系。”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个实验室?”
“两年前我听说她回到了中医大,”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至于是不是在这个实验室,我想能这么高效完成颗粒自动调配机的相关药理研究,大概率有她的参与。”
齐淮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只冒星星眼的小狗,他赶紧摇摇头,这也太不符合涂然煦的形象了。
他直觉涂然煦藏了话没说,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底:“那你今晚发挥得怎么样?有没有让她看到你的魅……”
“晚安,睡了。”
挂断电话,涂然煦看着楼下车流,回想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简直不可思议。
七年里他常常梦见他们分手的场景,却在刚刚第一次梦到曾经和她在学校的日子。
醒来时路灯的光线正好打进车内,落在她的脸上,暖光和阴影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就像小孩会哭闹着伸手讨要突然失去的东西一样,他好像在那一瞬间才最深刻地体会到失落的滋味。一句合作愉快,到嘴边却差点变成了他竭力想隐藏的话。
真是疯了。
轻笑一声,涂然煦拿出手机点开列表顶部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因为被提示“不是对方好友”而未能成功发出。
他习惯性地向上划动着过往信息,如过去七年里无数次那般。
踌躇半晌,他终于将反复措辞的工作原因备注在好友申请,轻击了发送。
梦里,涂然煦恍惚回到了七岁那年。
他拿着终于拼好的积木兴奋下楼,跑进厨房找母亲展示。
坐在父亲身旁吃水果的姐姐一眼看到,她冲过来拉扯他的手试图抢走,他拖拽着嚷着不肯给。
终究是姐姐力气更大,推开他一把夺走。
惯性使她的手向斜后方撤去,积木的锋利边角在姐姐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秒,便听得姐姐震天动地的哭闹声。
积木掉落,零件落了满地,再不复完整。
“你跟她抢什么?”
父亲快步走过来,紧张地查看红痕是否破皮,发现没有擦伤后略略放了心,牵着姐姐去消毒,走前转头冷声道:
“你的亲姐姐和玩具,该选哪个,你不清楚吗?”
哭闹声和安慰声远去,徒留他站在原地。
幼小的他挂着满脸泪珠,愣愣地看向闻声从书房走出的母亲,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落泪,从身上拿出一张红钞塞在他手里要他重新买一个,接着一遍遍重复道:“涂然煦,学会感激,你不能嫌弃她,你记住,没有你姐姐就没有你。”
见他茫然无助的样子,母亲眉间似有不忍,却只是摸摸他的头,轻声要他别再难过。
没有姐姐就没有你。
该选哪个,你不清楚吗?
涂然煦惊醒,一身冷汗。
他们曾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有姐姐就不会有他。
可谁在乎他?
只有她。
岑昭宇回家泡了澡,舒舒服服地躺上床,这才想起给陈修平发信息报备到家,又看见好友申请,顺手点了通过便把手机扔到一边。
下午飞长途,晚上又经历一遭堪称小说情节典范的“偶遇前男友”,她实在觉得今天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没工夫考虑更多。
岑昭宇一个翻滚把自己裹进云朵般柔软的被子,闭眼躬行秋冬“早卧”的内经名言。
第二天早上,照常到实验室准备开始工作的岑昭宇被叫到陈修平办公室。
陈修平爱喝茶,不大的办公室里也放了一个小型的茶吧机。透明茶壶完全显现茶水的清澈,缕缕热气混杂清香从壶嘴升起。
“坐吧,”陈修平倒好两杯,端至桌前,“今早华升那边回话说三天内会召开会议讨论合作的事,顺利的话下周就进行考察交流,开始拟合作方案。”
岑昭宇呷着茶水,点头应好。
陈修平端详着岑昭宇的脸色,看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和那个涂然煦之前恋爱过?”
岑昭宇料想到她会开口打听,虽然没打算隐瞒此事,但眼下被一语道破,倒给她一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见她被自己问得一愣,陈修平眉稍微挑,不开口耐心等她的回答。
“对,很多年没见过了,”岑昭宇想了想又道,“没想到昨晚会遇到,还好没耽误正事。”
“原来是这样。”
陈修平昨天下午带涂然煦一行人参观实验室时,办公区她原打算简略带过,涂然煦却很有兴致般走走看看,不时出声询问些日常,走到岑昭宇工位旁还停留了一会儿。
她以为这是借此旁敲侧击实验室人才的科研能力,于是以岑昭宇为实验室优秀人才之首,大力肯定了实验室的科研成果。
陈修平内心扶额,她道怎么介绍完之后,涂然煦的态度一改之前的疏离,话也变得多起来,还主动提起先前拒绝掉的饭局。
感情是自己句句说到了他想打听的人身上。
这下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昨天接触下来,陈修平对涂然煦的印象很不错。
想到二人不自觉间流露出的熟稔,昨晚小岑同涂然煦估计也叙了旧,陈修平觉得两人说不定还有新发展。
虽然在她心中,自己的得意门生之优秀无人能匹及。不过要是二人有意,她也乐意见得。
见陈修平沉默不语,岑昭宇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向老大表达清楚:“老大您放心,我和他之间当初算是和平分手,没有任何情感纠纷,几年里也从没联系过,之后的工作我也会谨慎处理,保证不会对合作造成影响。”
陈修平闻言将先前心里的预设完全推翻,思及涂然煦的种种反应,疑惑更甚。
她抿了抿嘴,觉得涉及私事,还是不多问为好,于是半天挤出一个‘好’字。
既然她说能处理好,就一定会处理好。
一连几天,岑昭宇又过上了久违的按时上下班的生活,这种感觉像刚脱离高三上大学的新生发现自己有双休一样加倍幸福。
这天她照常来到实验室进行常规实验,刚穿上白大褂,就听见走廊传来的脚步声,鞋跟急促地扣着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是陈修平。
看来是好消息。
“大家都停一停,”陈修平出现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华升那边开会讨论通过了这次合作,请实验室派代表下周一去桐安谈谈合作的事,顺带参观华升总部公司。”
没等大家反应,陈修平又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请各位吃大餐!奖金如约发放!”
实验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陈修平笑着冲看起来格外淡定的岑昭宇努努嘴。
岑昭宇顺着方向转头,见戴着黑框眼镜的秦政风呆愣愣地站着,手里的数据材料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
内心早已狂喜的岑昭宇见状再也忍不住,和小秦博士同时爆发大笑,陈修平也被逗乐,实验室内一时欢腾一片。
一番商定后,实验室方将由陈岑二人外加科研方面出力颇多的秦政风出面到桐安谈合作的事宜。
学校领导在听闻此次合作后,学校为表高度重视以及对科研的大力支持,加派了两位行政中干同去。
为体现对此次合作的重视,华升不仅将航班酒店的预定工作全部包揽,还周密地为一行人计划了三天的行程,包括参观公司、合作洽谈、城市游览……
落地桐安,踩在实地上的岑昭宇和小秦还没缓过神来似的。
看着他俩的样子,陈修平笑到:“你俩咋啦,坐个头等舱回味到现在啊。”
“努力挣钱的动力有了吧。”岑昭宇看向小秦。
小秦十分赞同地狠狠点头。
华升的人早早在接机口等待,刘特助陪同几人去酒店办理入住。
“陈老师,这是房卡,”刘特助将几个有精致包装的小信封递给陈修平,“长途飞行定然劳累,大家放好行李休息一下,按计划下午两点半会参观华升,我和司机师傅会提前十五分钟在门口等您们。”
岑昭宇道谢一声,接过房卡,几人一齐乘电梯上楼。
饶是岑昭宇有所心里准备,打开房门后还是为眼前景象惊叹一声:巨大落地窗正对桐安著名的松浦江,江边高楼林立,夜间金碧辉煌的景色即使在白天也尤为壮观。
房间宽敞整洁,果盘新鲜,暖气温度适宜。她随意走了走,发现靠窗浴缸也能将景色一览无余。
这不享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岑昭宇即刻决定晚上泡一个能放松身心的热水澡。
两点十五分,一行人准时坐上车,精神饱满,完全不似三小时前面带疲惫的模样。
虽然路上的车流量大,却并不拥堵,岑昭宇饶有兴致地看着桐安的街景,不自觉想到了涂然煦。
要在这里立下脚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
想到等下可能会见到的人,岑昭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那晚的饭局之后,除去便于工作开展加上联系方式,二人间再无联系。
转眼数年,早就物是人非。她不相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七年过去,他们都有所成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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