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为了引开百姓注意，拉来了觞羽新收的下属姜达：“小生姜，看你的了，顶住！” 自己麻溜地搬梯子撕纸去了。
姜达清清嗓子，目光在人群中飞快扫了一圈，没发现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前阁主身影，这才松了口气。他不敢怠慢，正好新学了个话本，内容稳妥——绝对跟醉月阁八竿子打不着。
“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姜达一拱手，“今儿咱要说的，可是位顶顶了不得的大人物！您问说书的有谁不是大人物？嘿，这位可不一样！”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咱要讲的，是临渊阁那位——风陵王殿下！”
楼上雅间，觞羽正懒散倚窗听着，闻言眉梢微挑，对苏辰道：“哟，讲临渊阁？姜达这小子胆儿肥了。”
苏辰不解：“临渊阁中立超然，还会计较这个？”
“话本子嘛，关于他们的，十有**是临渊阁自己人写来解闷儿的，真假难辨。”觞羽呷了口茶，“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
姜达的声音抑扬顿挫传来：“风陵王殿下，执掌临渊第九阁‘烛影’，更是临渊阁主唯一亲口承认的‘合作者’，非是下属！至于其他干系？嘿，谁敢瞎猜！殿下本尊就是个谜，无人知其来历。传说中，他总是一袭灰袍，常提一盏幽幽青灯，执一柄烟云色的伞，夜色里乍现，常被误作幽冥鬼魅。一手笛音，更是冠绝天下，只是…闻者皆言，那笛声多为亡魂而奏。至于如何传开？无人知晓。”
当“烛影”二字入耳，觞羽脑中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冰冷陌生的声音：
烛光斧影…不祥之兆。
紧接着，另一个更熟悉、却同样冰冷的意念浮现：
*要何吉利？我本就是不祥。*
苏辰早已察觉，从姜达开讲风陵王起，身旁的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楼下，神思却似飘到了九霄云外。
“没事？”苏辰低声问。
“…没事。”觞羽回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他下意识抿紧了唇，将这异样感压了下去。
姜达仍在继续：“殿下喜怒难测，笑未必喜，不笑更未必善。妄揣其心者…皆无善终。他杀人无数，亦救人无数，缘由成谜。手握重权，除烛影阁外，势力盘根错节。然一日，风陵王殿下忽如烟云，散于世间，再无踪迹！”
他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消失前，竟有一胆大之人敢问缘由！按往日，此人必死无疑。偏那日殿下心情奇佳，竟答了！他讲了个古时故事：一读书人厌弃功名，自谓看破红尘，求神随侍修行。神竟应曰：‘你本吾座下弟子，自弃修为，甘入凡尘。曾言为仙无趣，连共饮之人也无。’读书人遂顿悟，逍遥余生。”
姜达一拍醒木，掷地有声：“风陵王殿下留有一言：‘世间诸事，何来许多道理？唯“愿不愿意”，无“应不应该”！’他愿，故可舍第九阁；他愿，故能以滔天权势换一自由身；他愿，故世间…再无风陵王！”
苏辰眉心微蹙。说书的内容，身旁人异常的沉默，连同那句“愿不愿意”的余音，交织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沉沉压在心头。
楼下已炸开了锅。百姓意犹未尽，围着姜达七嘴八舌：
“殿下为死人吹笛，那谁活着听过？怎知吹得好？”
“他为何单单讲这悟道故事？”
“那盏青灯，到底什么来头？”
“殿下究竟去了何方？”
姜达被问得满头大汗，支吾着应付了几句，便彻底招架不住，猜都猜不出圆全的说法。
“真没事？”苏辰的目光锁在觞羽脸上，又问了一遍。
觞羽像是从一个悠长的梦境中骤然惊醒，眼神有一瞬的空茫。他望向楼下喧嚣的人群，又似乎透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
“…或许，是个故人吧。”
浮生逆旅，大梦一场。
唯余一句：此心…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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