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上玄都外城坚实的土地，微凉的尘土气息钻入鼻腔。觞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关于“自束方寸”、“试探他人是否记得”的念头，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落。
不如…就这样吧。放过自己，也放过醉月阁。
一丝遗憾如轻烟掠过心尖，旋即消散。醉月阁？他并不缺它，亦不多它。不过是千风随年少时亲手栽下的第一株苗，意义特殊，却也仅此而已。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细碎的雪白花瓣，清冽的梨花香弥漫开来。觞羽脚步微顿，记忆中玄都观那灼灼其华、十里如霞的桃花海骤然浮现。可这香气…分明是梨花？
“玄都观里，”他下意识看向苏辰，“种的是桃花吧？”
苏辰神色平静：“我失忆了。”
“哦。”觞羽收回目光，不再追问。离乡多年，物是人非，也寻常。他决定放过这个细节。
玄都外城正值集市，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繁华深处，一处摊位前却围满了人。一个衣着略显单薄的年轻女子被两个仆从模样的汉子架住，正哭喊挣扎：“放了我！我瞎眼的老娘还等着我煎药啊！” 她面容清秀，眉眼间却刻意堆砌着过分的柔弱，哭声响亮，眼角却不见泪痕。
一个穿着锦缎、下巴抬得比天高的年轻修士（腰间悬着一枚暗光流转的邪气玉佩）倨傲地立在一旁，眼神扫过围观人群，如同在看蝼蚁。他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随从嘿嘿笑着，袖口隐约鼓胀：“小娘子，伺候好我家少爷，还愁没药钱？”
苏辰脚步微移，目光询问地看向觞羽：管否？
觞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淬着冰冷的嘲讽，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苏辰止步。
作为半神——这修为是上一世在间域尽头绝望自戕前达到的巅峰，此刻重归这“本不该存在”的时间线，竟也带了回来——觞羽只要凝神，便能窥见凡人乃至修士身上纠缠的因果之线。
他目光掠过场中二人。刹那间，无数色泽浑浊、形态扭曲的丝线在两人之间疯狂缠绕、打结，如同被恶意搅乱的蛛网，何止十几条？浓烈的怨憎、贪婪与算计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黑吃黑。无聊。
“需要告诉你袖手旁观的缘由么？”觞羽忽然侧头，语带一丝玩味。
苏辰本想说信他，但好奇心占了上风：“愿闻其详。”
“她衣着单薄却非贫寒，琴艺生疏却在此卖艺，哭喊洪亮而无泪。”苏辰目光锐利，“故作柔弱，引君入瓮罢了。”
觞羽颔首，复又摇头，声音轻得像耳语：“远远不止。三年恩怨，利字当头，人命…不过是筹码。”
苏辰心头微凛。觞羽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洞穿幽冥般的冷光，让他意识到对方所见，远非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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