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区的天空像是被无形巨爪撕裂过,裂隙深处垂落着数据废料的残骸,像某种垂死的数码植被,缠绕、闪烁着临终的霓虹。
它们贪婪地吞咽紫外线和日光,让室外环境诡异地笼罩在一片昏沉而舒适的冷调里。
沈昭明在城门支摊的这几天,若不是托这诡异天光的福,怕是早被晒得脱掉三层皮。
那面“瞎眼神算,不准不要钱”的白布招子,在空中兀自翻卷,像一句无人聆听的咒语。
它立在熙来攘往的城门口,却自成一圈冷场,仿佛热闹都是别人的,它只负责显眼地落寞。
往前走三四百米,穿过这条街,就是有名的“算命一条街”。那地方玄乎到哪怕拴条狗在摊后吠两声,都能日进斗金。
可惜,沈昭明去不了那里,只能城门口硬生生坐了五天,连个问价的人影都没看到到。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对谢临选这鬼地方提出强烈抗议,谢临次次驳回,甚至懒得开口,直接连人带摊瞬移过来,简单粗暴得像扔垃圾。
几轮下来,沈昭明彻底没了脾气。
行,发神经是吧,陪你就是。
五天了,他的摊位已经不能用门可罗雀形容——毕竟他这儿得先有门。
现实中,连只路过伸爪挑衅的野猫都没有。
倒是有不少人,看他戴着墨镜像是有眼疾的样子,怪可怜的,不少人扔下几张钞票当施舍。
一天下来,桌上散乱铺着的钞票厚得能垫桌脚。
沈昭明,也就是“瞎眼神算”本人,正目光放空地“望”向钱堆,手指在桌下掐得死紧,才能勉强压住那拼命想造反上扬的嘴角。
识海里,谢临冷冰冰地提醒第N遍:这些纸片,出了污染区,擦屁股都嫌硬。
沈昭明假装没听见。
数钱的声音,哗啦哗啦,是天底下最动人的诵经声。
“咚——咚——”
城头的撞钟猛地砸响,声浪沉钝,却极具穿透力,碾过空气,荡进城区每一个角落。
沈昭明等这声简直望眼欲穿。
声波刚触及耳膜,他整个人就像上了发条,双手快出残影,收摊、打包、卷铺盖,一气呵成。
不出一分钟,摊位上所有能喘气和不能喘气的家当全部收拾利落。
可惜谢临现在没有实体,不然此刻他的眉头大概真能夹死苍蝇。
这生龙活虎的劲头,和白天那个仿佛刚从恶鬼道爬出来的倒霉蛋判若两人。
钟声余韵未散,刚才还摩肩接踵的人群已蒸发得干干净净,只余尘土慢悠悠地回落,证明方才的喧嚣不是幻觉。
街道空了。
沈昭明一把将墨镜推到额顶,抄起盲杖,拎起那沉甸甸的麻袋——这分量,让他心安得恨不得当场哼首歌。
回酒店吃点什么好的呢?他美滋滋地盘算。
刚迈出几步,一丝极细微的“嘤嘤”声钻进耳朵,奶呼呼的,像幼犬撒娇。他顿足侧耳,那声音又没了。
空街寂寂,阴风卷过,哪像有活物的地儿?
“啧,累出幻觉了?”他掏掏耳朵,没当回事。
可再走,那声音又来了,似乎……还近了些。
这污染度爆表的地界儿,还能有小动物?沈昭明心头疑窦丛生。他放轻脚步,屏息凝神,朝声源处摸去。
精神太集中,他完全没留意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已蹭到他腿边,直到裤腿被叼住,传来轻微的撕扯感,他才悚然一惊。
“喂!你……撒嘴!给我撒开!”
沈昭明此刻唯一的念头是救裤子于狗嘴。
而那许久没见到活人的小伯恩山犬显然会错了意,以为这是要陪它玩,顿时扯得更欢实了。
所幸裤子质量过硬,经历一番人狗拉锯战后,只是皱了点,沾了点口水味,洗洗还能凑合。
此时,街禁时间迫在眉睫,如果扔下这小东西不管,它百分百会被巡逻队乱棍打死示众。
可带上它……自己被暴露的风险也就打了啊。
短暂的天人交战后,沈昭明低骂一声,弯腰一把捞起狗子就走。
而后他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抹在随身带的符纸上,往那毛茸茸的脑门一拍。符纸无声融进皮毛下,生命气息瞬间被掩盖。
小家伙出乎意料地乖,没叫唤,反而伸出温热的舌头,呆呆舔了舔他掌心。
做完这一切,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已从不远处传来。
酒店就在不远处,沈昭明抱起狗子,化身一道离弦之箭,终于在店小二关门的最后一刹,挤了进去。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弓着背,极力降低存在感,做贼般溜回自己房间。
那小二眼毒,瞥见他今天拎的麻袋下沉了不少,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看来今晚的菜单能往上提提档次了。
终于闪进客房,沈昭明丢下狗子,一口气不敢歇,飞快设结界、画隔音符,忙活得比他自己住时谨慎十倍,俨然请了尊祖宗回来。
弄完这一切后,他瘫倒在床上,饥饿感才后知后觉地咆哮起来。
他打开电子菜单,瞬间觉得自己掉进了连环套。
【尊敬的0313房客,非常抱歉通知您,因系统升级部分菜品暂时无法点单。为表歉意,特奉上全场通用八折优惠券,聊表心意~ 券已发放至账户,请查收。】
长长一段废话,中心思想就一句:老子涨价了,爱吃不吃!
“黑店!纯纯的黑店!”沈昭明指着菜单痛心疾首。
旁边趴着的小伯恩山感受到他情绪波动,挪过来用脑袋蹭他肩膀,哼哼唧唧地发出模糊的鼻音。
饿得前胸贴后背,旁边还有只狗用外星语唠叨,再可爱的脸也压不住蹭蹭上冒的火气。
沈昭明推开狗头,灵光一闪,想起个冤种。
“谢临,别装死,滚出来,急事!”他在识海里吼。
空荡荡,没回音。
“行,你无情别怪我无义。”沈昭明换了口气,幽幽道,“谢临,我好像找到你那段记忆了。”
这招立竿见影。
虚空里终于慢悠悠加载出一行字:【位置?】
“我饿了,没钱吃饭。”沈昭明开门见山,毫不羞愧。
【你骗我。】
面对指控,沈昭明脸不红心不跳:“骗你是狗。真找到了,但现在被这破店坑得饭都吃不起,没力气细说。”他甚至还试图给对方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小样,还治不了你个AI。
天衍似乎信了,虚空中的加载圆圈转了半天,给出方案:
【房客状态更新:0313 升级为 SVIP,全店餐饮费用全免。】
沈昭明:?!这家店?
“这黑店你开的?”
天衍答得平静:【八方酒店最大股东是谢临,我代管。】
沈昭明恍然大悟:“难怪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坑爹味儿,根子上就烂透了。”
天衍仿佛听不懂讽刺,语气甚至带点求表扬的意味:【店名和服务宗旨是我想的!】
“呵呵。”
跟着谢临真是屈才了,你这做奸商的天赋百年难遇。哪家正常AI能想出“八方酒店”和“喜迎八方客,更爱八方财”这种缺德冒烟的名号和宗旨?
也就瞎了眼的冤大头才会住进来!
某些人骂嗨了连自己都捎上,沈昭明摆弄着床头柜上的墨镜吐槽:“谁还不是个瞎子!”
点完一桌豪华加餐,他枕着暖烘烘的小伯恩山,手指翻飞地数他的宝贝钞票。快活似神仙。
快乐时光溜得飞快,半个多小时在钞票的沙沙声中眨眼即逝。
数钱声渐歇时,敲门声和送餐铃同时响起。
沈昭明一个鲤鱼打挺,抓起墨镜戴上,“啪”地甩开盲杖,摸索着去开门,演技瞬间上身,像个真正的盲人那样迟疑地拉开门——
迎接他的却不是香气扑鼻的大餐。
一副冷硬的手铐不由分说地铐上他开门的手腕。他反应极快,想甩门,门却被一只穿着深色制服的脚别住。
“你们是谁?!”
沈昭明压住本能的反击冲动,将无助盲人演得淋漓尽致。
对方根本不理他的挣扎,几人配合娴熟,捂嘴、反剪、拖行,动作干净利落,一行人在酒店走廊的背景杂音中迅速消失。
沈昭明没有反抗,异常“顺从”。只在被拖走前,用最后一点能动的手指暗中强化了房间的结界和隔音符。
小家伙,撑住,等爹回来。
识海里,沈昭明把天衍和谢临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点个餐都能点进局子,这什么人工智障!
他对着空气疯狂输出,但那两位正主像死透了一样安静,留他一个人像疯子般对骂。
阴暗潮湿的审讯室,
冰冷的水一盆接一盆泼向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沈昭明。连泼了十几盆,椅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审讯者怀疑他嘎了,示意手下探探鼻息。
手指刚要凑近,沈昭明猛地睁开眼。
眉梢发尖的水珠簌簌滚落,他隔着湿漉漉的额发,精准地“望”向主审官的方向,虽然眼睛闭着。
“长官,”他扯出个懒洋洋的笑,死猪不怕开水烫,“绑我一个算命的瞎子,图什么?”
主审官不答,快步逼近,在一步外停住,猛地掐住他下巴,力道狠戾:“谢临在哪。”
沈昭明笑得更无辜了:“谢临?没听过啊。”
“谢临在哪!”手指力道加剧,捏得骨头咯吱作响。
“谢临!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下巴有多疼,他喊得就有多惊天动地。
识海依旧死寂,连天衍都没蹦一个标点符号。
真出事了?沈昭明心头一沉。
剧痛容不得他细想。
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已是忍耐边缘。掐着他的那人似乎就爱看这副表情,越是痛苦,他越是兴奋,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
被反绑在椅背后的手猛地攥紧,拳背青筋暴起。
沈昭明骤然发力,“崩”地一声,拇指粗的麻绳应声崩断!在众人惊愕的瞬间,他的拳头已带着风声直轰对方面门!
“砰!”
一声闷响,对方脸孔扭曲,踉跄着栽倒在地,一时半会儿根本爬不起来。剩下几个虾兵蟹将,被沈昭明随手甩出的定身符钉在原地。
局势逆转,只在呼吸之间。
为防喊救兵,沈昭明嫌弃地瞥了眼这脏乱差的环境,随手布下个隔音结界。
他反客为主,大剌剌坐上主审椅,双腿交叠搁上审讯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成一团的人。
“聊聊,”他声音带着点刚活动完筋骨的懒散,“费这么大劲找谢临,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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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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