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没有真正的天空。
穹顶的灯光系统模拟着外界的晨昏,却滤掉了所有的温度。
清晨,沈昭明被一片冰冷惨白的“晨光”晃醒。
他掬起冷水扑在脸上,试图驱散最后一点睡意。
在污染区待了近一周,这是沈昭明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的光线。
外界真实的天空早已被横七竖八的数据废料占据,光线总是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的虚假,反而有种诡异的“纯净”。
洗漱完后,沈昭明出门透了口气,又缩回房间,磨蹭到傍晚才慢悠悠地晃出来。
在繁星广场紧邻赌场大门的位置,他支起一个小摊,重操旧业——算卦。
幸亏没扔掉从八方酒店搜刮来的那身行头,不然以黑市高到令人咋舌的物价,他高低得去找方明觉贷一笔。
繁星广场挨着赌场的边缘地带,摊贩不少,但大家都默契地和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保持着安全距离。
唯有沈昭明,像个不怕死的钉子户,直接把摊子怼到了人家大门口。
夜色尚未完全吞没这座微缩城市前,赌场生意冷清,反倒是周边小吃摊人流如织,烟火气十足。
确实饿了。
沈昭明在隔壁摊大叔那儿买了份炒饭,若非这位大叔分享的八卦足够劲爆炸裂,他绝不会光顾。
这位仁兄说到兴头上根本顾不上手里活计,抓到什么调料都敢往里撒。
沈昭明吃瓜太过投入,完美错过了大叔将整勺糖当盐撒进他饭里的关键瞬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晶莹的颗粒融化在米饭中。
大叔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继续颠勺分享最新的八卦。
好在经沈昭明提醒,他总算分清了糖和盐,但强大的肌肉记忆让他又忘了客人的要求。
当看到那只伸向葱花的手的时候,沈昭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求人不如求己。
他指尖微动,掐了个无声的风诀,一股微弱气流精准卷起即将落下的葱花,悄无声息地吹到一旁。
幸好后面客人催促得紧,大叔才没留意到这黑市里本不该存在的、细微的波动。
之后,周围又陆续来了不少新摊贩,卖相好得多,分享的瓜也更精彩。
沈昭明悔得肠子都青了,居然为点芝麻八卦买了这份难吃到反胃的炒饭。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瓜确实精彩。
他缩在一边听得入神,竟破天荒地忽略了手里味道诡异的食物,在没水的情况下硬生生干掉了大半。
时间在众人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中溜走。
赌场开门营业的时间一到,沈昭明的小摊才渐渐有了生意。
不愧是江湖有名的大忽悠,选址眼光毒辣。
能去赌场的多半对玄学接受度高,出手还格外阔绰,尤其是那些从赌场赢了钱出来“还愿”的。
虽然初始人流不多,可沈半仙算得准,口碑也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短短十分钟,等着算卦的人竟然把赌场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最后还是赌场保镖黑着脸出来维持秩序,才没让入口被堵。
赌场顶层,金碧辉煌的办公室。
方明觉悠闲地翘着腿,把玩着一枚黝黑的袖扣,听着手下战战兢兢的汇报。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面前这群汇报者,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汗流浃背,却没人敢抬手去擦,生怕多余的动作会让光幕上惨淡的数据雪上加霜。
量子光束投屏悬浮空中,各项数据整齐排列,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尤其是盈利栏,已经隐隐发黑。
等到数据波动稍稳,编号0517才鼓起勇气抹了把汗,试探着问:“方经理,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方明觉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袖扣发出的淡淡的冷光细细端详,语气不紧不慢:“我平时对你们很差?这么怕我因为这几串没用的数字罚你们?”
谢临终于来了!
“这……”0517噎住了。
平心而论,方经理这些年待他们不薄,出事也总是他一人扛下。但这次非同小可,他怕方明觉扛不住……
“叮铃——铃——”
总部专线响起。
方明觉用眼神示意0517接通。
刚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咆哮几乎要震碎听筒:“方明觉!你怎么搞的!数据怎么回事?!一个系统时内恢复不了,就给我滚去董事会解释!”
办公室里除了方明觉,所有人都不自觉冒了层冷汗。
只有他,嘴角还噙着那抹惯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电话那头,林继业少爷的咆哮无非是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想借题发挥。
正常情况下,方明觉不介意用更阴阳怪气的话怼回去,反正对方也拿他没办法。
但今天,他另有打算。
“真是可喜可贺,”方明觉声音带着夸张的欣慰,“林大少爷终于肯屈尊关心赌场生意了?看来老爷子是打算把赌场交给您了?属下一定竭尽……”
论戳人痛处的本事,方明觉自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林继业刚得势,正急着清算刺头。
可惜方明觉这些年做得近乎完美,让他无处下手。
“方明觉!我没空跟你耍嘴皮子!”林继业恶狠狠地打断,语气得意洋洋,“一个系统时!数据恢复不了,董事会见!”
“嘟——嘟……”
专线被挂断,办公室死寂,落针可闻。
赌场此刻聚集近万人,加上这些年为了方便林少爷捞油水而故意搅乱的数据库,一个小时连提纯数据都不够。
0517面如死灰,感觉自己完了。
“0517,”方明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0517猛地愣住。名字……自己还有名字吗?
见他说不出,方明觉目光扫过台下众人:“你们呢?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一片沉默。
“看来都忘了,没关系。”方明觉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名单,递给0517,“这上面,有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名字,对他们这些只有编号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那意味着能否彻底摆脱赌场的控制。
这份名册,通常由主管严密保管,是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大的软肋。
现在,方明觉就这么随手拿了出来。
意图,几乎懒得掩饰。
0517手抖得厉害,不敢接。
他虽然听方明觉的话,但不想送命。
“哼~”方明觉依旧笑着,只是看0517的眼神带上一丝怜悯,像看一只已被彻底驯化、连笼门打开都不敢飞走的鸟。
他收回名册,随意扔在办公桌上。
“名册就在这里。想知道自己是谁,就上来看。没人拦着。”
台下大多数人依旧低着头,却也有几道目光忍不住偷偷抬起,望向那份名单。
都不重要了。
离开的机会,他已经给了。
也算全了这几年,算不上深情厚谊但至少并肩过的同僚情分。
方明觉推开沉重的办公室大门,头也不回地走入外面迷离的光影中。
“各自珍重。”
午夜时分。
周围小吃摊早已撤得七七八八,只剩沈昭明的算命摊前还排着夸张的长队。
他嘴上说着“不算了不算了,今日机缘已尽”,手却诚实地又起一卦,完全没留意到赌场守卫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正当他算得投入,谢临的声音猛地炸响在识海,带着罕见的急促:“快走!”
沈昭明起卦的手一僵,明显听到了。
但他仿佛被周围赌徒那股疯魔的贪念裹挟,着了魔般只想继续算下去,无视了警告。
刚脱困的谢临灵体状态极不稳定,无力强行干涉,只能在识海里干着急。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方按住他肩膀。
那手仿佛带着某种清心咒法,接触的瞬间,刚才那股失智般的狂热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断片感。
见他眼神恢复清明,方明觉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赌场守卫和一群输红眼、试图找“半仙”逆天改命的赌鬼混在一起,两路人马在逼仄巷道里对他们展开了疯狂追逐。
沈昭明刚清醒,搞不清状况,对拉着自己狂奔的方明觉充满戒备,甚至怀疑是不是被他牵连。
谢临只能在他识海里快速解释:“他没问题!信他!再慢点真没命了!”
全靠方明觉对地形烂熟于心,带着沈昭明在各种狭窄管道和废弃通道里东绕西拐,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
一间破旧仓库里,昏黄的应急灯嘶嘶闪烁。沈昭明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肺叶火辣辣地疼,满头大汗。
方明觉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货箱坐下,等他缓过劲。
“谢临,”他忽然开口,目光却落在沈昭明身上,“好久不见。”
他认识谢临!
沈昭明瞳孔一震。方明觉无视他的震惊,眼神似乎穿透了这层皮囊,直接与藏在他识海深处的那个存在对话。
“你俩认识?”沈昭明在识海里急问。
“算认识吧。”谢临回应得模糊不清。
“什么叫算认识?!”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被这句敷衍点燃,沈昭明直接吼了出来,“你把我弄到这鬼地方,一声不吭玩消失!被你那个人工智障坑到全城通缉!现在又冒出个来历不明的!你他妈到底有没有一句准话?!”
“到现在也不告诉我这人是敌是友!你现在是灵体,被抓了倒霉的是我不是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连珠炮似的质问让虚弱的谢临更加疲惫,只能强打精神:“我现在的状态…没法解释太多。信我,现在只能信他。以后…一定告诉你。”
话音未落,谢临的气息再次沉寂下去。
就这么又走了?
沈昭明一股邪火堵在胸口,厌恶极了这种单方面断联。
他悔不当初,为了卿家给的那十倍劳务费接了这档子破差事,结果被谢临困在意识世界。
一失足成千古恨!
看他脸色变幻莫测,方明觉试探着问:“谢临走了?”
“嗯。”沈昭明没好气。
“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狐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方明觉,“你怎么知道他走了?你到底是谁!”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方明觉不怒反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害我被通缉的帮凶之一?”
“帮凶还带你逃命?”方明觉理直气壮,全然不顾追兵里起码有一半是冲着他来的。
意识到话题被带偏,沈昭明猛地拉回:“少避重就轻!回答我!”
见方明觉犹豫,他猛地拉开仓库破旧的铁皮门板,生锈合页发出刺耳的“嗞啦——”声,在空旷走廊里回荡出老远。
“不说是吧?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们过来抓我。看谁耗得起。”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从远处响起,正朝这边而来。
“你……”方明觉被他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无赖打法噎得无语,想强行带他转移,却发现这人犟得像头驴。
“不回答,谁也别想走。”
“就不能等到安全地方再说?”方明觉压着火气。
“不能!”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清对方的交谈声。
想到那还没结清的尾款,方明觉强压下把沈昭明敲晕扛走的冲动,语速极快:“我有谢临的灵媒密钥!”
如愿得到答案,沈昭明瞬间变脸,仿佛刚才那个宁死不屈的不是他:“往哪边走?”
方明觉没好气地指了个方向。
某个没良心的家伙立刻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方明觉额头青筋直跳。
堵枪眼、当保姆……这破活儿,必须得加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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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工的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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