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沈昭明缓慢地捋着谢临和方明觉零碎拼凑出的信息，得出了一个让他极其无语的结论，“刚来污染区那几天，你让我在城门口摆摊算命——根本不是为了收集信息或者躲清静，纯粹是为了跟他接头？”
谢临的数据化身微微闪烁，算是默认。
“而你，”沈昭明猛地转向方明觉，声音拔高，“就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把这茬儿给忘了？！”
方明觉现在心虚很，眼神飘忽，浑身上下像长了虱子，坐立难安。
他试图避开沈昭明审视的目光，发现没什么用，最后干脆借口“口渴得厉害”，一头扎进厨房，留下数据态的谢临在客厅里和沈昭明无声对峙。
“那么你呢？”
沈昭明没去管逃兵，目光转回谢临，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语气平静得吓人，“在我最需要支援的时候，你在哪儿？”
谢临的数据流稳定下来，呈现出一种坦诚的姿态：“当时我被污染区的底层入侵防御系统捕获，差点被彻底清除。天衍及时介入，我才侥幸逃脱。”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让沈昭明听得云里雾里，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几乎跟不上这跳跃的剧情。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从头理清这团乱麻。
就算要永远困在这个该死的意识空间，他也得做个明白鬼。
方明觉磨磨蹭蹭端着个空杯子从厨房晃出来时，沈昭明已经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摆在最前面。
“这里。”他点了点那个杯子，代表开端。
“在卿漪的意识空间，你用美色——”他刻意加重这两个字，厨房方向立刻传来一声没憋住的闷笑。
谢临的数据波纹都没动一下，只是凉凉地朝着厨房方向送出一句：“笑什么？缺德事做多了，在照镜子？”
方明觉假模假式地咳嗽一声，端着空杯子走出来，递给谢临一个“兄弟懂你”的眼神，嘴上却说：“我当时就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用了这招。”
沈昭明懒得理会他俩的眉来眼去，继续理思绪：“你用美色迷惑卿大小姐，联手困住我，逼我答应帮你找什么记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被你拖进了这个鬼地方，还出不去了。”
接着，他拿起第二个茶杯：“后来，我遇到了那只小伯恩山。之后你就彻底消失了。再然后，我回到酒店，被菜单背刺，天衍给我升级权限结果触发警报，当晚就被抓走，严刑拷问时那帮人只反复问你在哪。天衍告诉我那黑店是你的，随后它也失联了。”
他拿起杯盖，轻轻磕了磕杯沿，盯着谢临，“这里，你有不少事没交代。”
第三个茶杯被拿起：“我被通缉，逃到黑市，也就是这儿。听到无数八卦，十之七八都跟你谢临的大名有关。”
最后一个茶杯重重放下：“我在这儿看到了一场黑雪，全城陷入癫狂。我被当成想跳楼的倒霉蛋。然后就是在赌场边摆摊，莫名其妙被追捕，你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
他一口气说完，将四个茶杯排成一列，像在布一个简陋的阵法。
“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剩下的，你们最好老实交代，一字不落地给我补全。”
憋了许久的怨气倾泻而出，沈昭明暗自呼气，用受害者身份站在道德高地扫射的感觉——真他妈的爽！
他给自己沏了杯茶，慢悠悠呷着，等那两位开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基本是方明觉和谢临互相拆台、阴阳怪气的精彩二人转。
沈昭明趁乱在方明觉的屋子里搜刮出各种零食，边嗑瓜子边听戏，快乐得像是在看付费专场。
尽管那两人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人类大脑在吃瓜时效率最高。
他边吃边拼凑，大概捋出了轮廓：
方明觉，赏金猎人，给钱就干，百无禁忌。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已成数据体的谢临找上他，要他找“起死回生”的法子。
拿了定金，方明觉多方打听，得知污染区早年有人做过数据实体化的禁忌实验。
他混进来想搞到数据，却发现这地方许进不许出，与世隔绝，他带的钱成了废纸。无奈之下，只能充分开发自身优势——靠脸。
没想到，他真凭着这张脸混进了高层，搞到了当年的实验数据。
谢临分析了数据，改进了方案，但成功率无法保证，必须找一个“八字足够硬”的人作为保险，或者说……容器。
很不幸，沈昭明就是那个天衍推算的八字硬得能辟邪的天选之子——或者说，天字第一号倒霉蛋。
只能说祸躲不过。
沈昭明早算出自己命里有大劫，不惜死遁，隐姓埋名，藏得严严实实，结果还是被挖了出来。
“我连脸都换了，你怎么找到我的？”沈昭明自认伪装天衣无缝。
谢临毫不遮掩：“算力足够，天衍能找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除非你从未存在过。”
天衍听到自己的名字，欢快地在空中弹出一个对话框：【你好呀，(^ω^)】
沈昭明烦躁地挥手打散那些量子微粒组成的颜文字，总觉得这人工智障在幸灾乐祸。
他看向沙发上两人：“然后就开始做局钓我上钩了？”
“最开始的计划是直接敲晕带走。”方明觉接话，越说越愤慨，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谁知道你身手那么好，雇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后来让天衍伪装成你先人托梦忽悠你，结果你一眼识破，还随身带着护身符，后来，天衍连你梦境都进不去！”
呵呵！
人在极度无语时是真的会气笑。
沈昭明头回见这么理直气壮的控诉——怪受害人防范意识太强？这是人话？
这两人能凑一块，靠的是臭味相投吧？→ →
“所以，你就想出利用颜家找到我，逼我进意识空间的损招？”
“不全是。”方明觉得意地摇头，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天衍提议用意识空间困住你。而我嘛，是策划具体怎么让你心甘情愿进去的那个人……”
很显然，方明觉语文成绩堪忧，连心甘情愿的正确用法都不知道，当然也可能是他故意的。
“要不是我出不去，我都想亲自上了！谢临撩妹技术太差，我远程指导得那叫一个费劲！”他忍不住吐槽搭档，脸上毫无羞愧，只有对自己聪明才智的欣赏。
沈昭明默默竖起心中中指，严重怀疑赏金猎人的入职标准之一是道德底线为负。
人怎么能缺德到这个地步！
“滴——滴——”
正在方明觉自我陶醉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时语姐姐”。
这备注，就很有方明觉的风格。
接通电话，沈昭明明显感觉方明觉的声线拔高变黏，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无语的吐槽：“审美降级得这么厉害吗，现在的富婆现在都好这口了？”
方明觉全心沉浸在和“姐姐”的通话中，没空搭理他，夹里夹气地应承了几句，就匆匆打扮一番冲出门，只留下一句叮嘱飘在风里：“记得喂小伯！”
“小伯？它不是在酒店公寓吗？”沈昭明愣住。
“它自己跑回来的。”谢临替消失的方明觉回答。
“不可能！它绝对破不开我设的结界！”
“呵，”谢临轻笑，“你真以为那是只普通狗？整个意识空间都是它构成的。它可以随意操控这里的一切。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一次次躲过搜捕？黑市的守门人，真会那么轻易放两个明显有问题的人进去？”
一句话，沈昭明能活到现在，全托了那只“傻狗”的福。
“不信？随你咯~”
谢临的数据身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边缘出现零星碎屑，逐渐透明。
这是他要溜号的千兆。
“你要去哪？”沈昭明叫住他。
“回去推演实验。怎么，还有问题？”
又是这该死的实验！之前方明觉打岔他没发作，现在终于找到机会。
“到底是多大的执念，才你这么不惜代价地想活过来？”沈昭明盯着他，“富可敌国的财富？翻云覆雨的权力？”
“都不是。”谢临的数据流似乎带上了一点玩味，饶有兴致地回视他。
沈昭明被看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在看有人翻脸不认账的嘴脸。”谢临慢条斯理地说。
空中，无数量子微粒飞速汇聚、排列，最终凝结成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沈昭明手中。
纸上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和两个签名——
【沈昭明自愿与谢临共享生命。】
那签名确凿无疑是他的笔迹，甚至附着一丝独特的灵魂印记——这符合他签订重大契约时的习惯。
可是……为什么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沈昭明盯着那纸契约，手指发紧，除了记忆空白，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虽然理智叫嚣着去验证这签名的真假，但是本着他记不得的事就是厕所里的纸的原则，他准备耍赖了。
一张纸而已，撕了不就没了？
动作快过思考，他手指用力——
“呲啦——”轻响过后，打印纸化作两半。
但下一秒，又一张全新的、内容一模一样的打印纸凭空凝聚，再次落在他手上。
谢临像是看穿他的念头，提醒道：“别费劲了。这份契约已同步上传至天衍核心数据库。你撕了这张，还有无数备份。”
“……”
确定科技发展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吗？我看是更好的服务人渣吧！
他不信邪地继续撕着，来一张，撕一张。
再来，再撕……
谢临看得无聊，打了个呵欠，装做好心提醒的样子：“真不验证一下签名吗，万一……是我伪造的呢？”
等了这么久，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沈昭明手里动作没停，抬眼看向他，扯出一个假笑：“不用那么麻烦。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喜欢赖、账！”
视线在空中短暂交锋。
谢临立刻明白，这套路被看穿了。
他当即话锋一转，数据流开始呈现出不稳定的烦躁：“好困，休息去了。”
“嗯？”沈昭明精准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这就困了？不是说要去推演实验的吗？”
谢临的指了指他手中的被撕成两半的纸：“这就是实验的一部分。算力消耗太大，分析数据交给天衍了，它比我熟。”
“没事就晚安了。”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沈昭明再开口的机会， “唰”地一下如同被直接掐断了电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有半点刚才故作消散的疲态。
沈昭明扔掉手里的废纸，看着它也在落地前消散成光点，嗤笑一声。
“想套路我，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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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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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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