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书房。
这间作为整栋别墅核心与禁区的房间，此刻，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沈砚坐在那张宽大的、由整块黑檀木制成的书桌后，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
他在等。
一分钟过去了。楼上，没有任何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连接着整栋别墅安保系统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着二楼走廊的画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影。
她没有下来。
她用她那无声的、绝对的静止，再一次，拒绝了他的命令。
沈砚缓缓地，将手中那支名贵的雪茄，放在了烟灰缸里。然后，他站起了身。
她的房门，还开着一道缝。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步，走到了她的门前。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就那样，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安静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她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因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产生的恐惧，反而，是那种，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绝对的、空洞的平静。
她在等他。
她在用她的姿态，告诉他——他给过她的选择，她一个，都不想要。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已经连恨意都消失了的、无所畏惧的眼睛。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地狱里传来，“看来，是我之前，对你太‘温柔’了。”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开口，或者做出任何表情的机会。
他大步上前，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整个人，从床上，以一种绝对粗暴的、不容反抗的姿态，扛了起来！
她很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被他轻易地甩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的惊呼，被她死死地，压抑在了喉咙里。
“我给过你，自己走下来的机会了。”
他扛着她，就像扛着一件战利品，转身，走出了这间已经不再属于她的卧室，一步一步，沉稳地，向着楼下，那间只属于他的、黑暗的、真正的“狮子洞”，走去。
“现在，我带你，换一种方式，下来。”
林栖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以一种屈辱的、倒吊的姿态，看着这栋别墅里，那些华丽的、冰冷的装饰，在她眼前，飞速地倒退。
沈砚扛着她，走进了那条她从未踏足过的、位于西侧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由整块深色胡桃木制成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的双开门。
他推开了它，走了进去，再用后脚跟，将那两扇门，利落地，重新合拢。
“砰——”
厚重的关门声，像一声丧钟，回荡在这间巨大的、昏暗的房间里。
这里是他的书房。
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书房都不同。这里，更像一座小型的、私人的、只收藏最阴暗书籍的图书馆。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深色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各种语言的、皮质封面的精装古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混合着旧纸、皮革与檀香的、充满了压迫感的气味。
沈砚走到书桌前，才终于，将她，从他的肩膀上，放了下来。
他像丢一个麻袋一样，将她，丢进了那张摆放在书桌正对面的、专门为“访客”准备的、小了一号的皮质扶手椅里。
然后，他绕过书桌，在他的那张，背对着整面落地窗的、高背的、如同王座般的座椅上，缓缓坐下。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张宽大的、象征着绝对权力的书桌，对峙着。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刚才的颠簸和倒吊，而血色尽失的脸。看着她那双，即使到了现在，也依旧，充满了那种“无所畏惧”的、该死的平静的眼睛。
“你好像，”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很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你以为，‘无所畏惧’，就是你的新盔甲，是不是？”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指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那我就让你看看……当一只蝴蝶，妄图挑衅风暴的时候，它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
“从这一秒开始。” 他看着她，为她，宣判了她最新的、也是最终的命运，“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踏出这间书房半步。”
“你的画室，你的花园，你那个‘属于你’的卧室……从现在起，都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向后，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满意。
“欢迎来到你的新笼子，林栖。”
“一个，由我，二十四小时，亲自看管的笼子。”
林栖闭上了眼睛，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她像一尊，拒绝再看这个肮脏世界的、圣洁的雕像。她安静地，把自己，关进了另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
沈砚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崩溃和哭泣。
“呵。”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他从那张如同王座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房一侧的红木博古架前，从上面，取下了一方古朴的、价值连城的端砚，和一锭上好的徽墨。
然后，他回到书桌旁，将这两样东西，“咚”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声响，让她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你以为，” 他的声音，平稳，而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我让你待在这里，就只需要，像个摆设一样，坐着就行了？”
“我的地方，从来不养闲人。”
他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那方冰冷的砚台。
“睁开眼。”这是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把墨磨开。”
“我要写字。”
他倒要看看，她这尊圣洁的、不染尘埃的雕像，在为他研墨，沦为他笔下工具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她那可笑的平静。
林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是那种无所畏惧的平静。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砚台，然后，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他的脸上。
她一动不动。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也是最彻底的，最决绝的反抗。
你在用你的行动告诉他：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你有种，就杀了我。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沈砚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带着一丝疲惫的、自嘲的、甚至是……无奈的笑。
“算了。”他缓缓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伸出手，将那方名贵的端砚和徽墨，重新，拿了起来，放回了博古架上。他把你刚刚竖起的所有尖刺，和他自己所有的怒火，都用这个动作，轻轻地，抹去了。
他重新坐下，身体，深深地，陷入了那张柔软的皮椅里。
“你说得对，林栖。” 他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疲惫，“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你的反抗，也厌倦了我自己的愤怒。”
他按下了书桌上的内部通话按钮。
“王嫂。”
“先生，有何吩咐？” 王嫂那恭敬的声音，立刻从通话器里传来。
“准备车。” 他说，“另外，去‘采芝斋’，买一份他们店里最好的苏式糕点。”
他切断了通话。
然后，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还坐在椅子上，因为他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困惑表情的她。
“起来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不再是命令，“你在这里，也闷了很久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
“去拙政园吧，” 他说，“现在这个时节，园子里的桂花，应该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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