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的沉默,这一次,不再是倔强,而是……彻底的、被驯服后的死寂。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的灰烬。
这让沈砚感到无比的愉悦。
他直起身,用餐巾最后擦拭了一下手指,然后将它随意地扔在桌上。这场以“晚餐”为名的审判,结束了。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刚刚被贴上标签,即将被放入陈列柜的收藏品,已经失去了让他继续审视的兴趣。
他转身,迈步向餐厅外走去。
在他即将走出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几句冰冷的命令。
“把剩下的饭吃完。”
“然后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在我找你之前,不准再下楼。”
刚刚才给予她的、在一楼活动的“特权”,因为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收回了。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通往西侧书房的走廊尽头,那里是他的世界,也是她永远无法踏足的禁区。
餐厅里,只留下林栖一个人,面对着一桌渐渐冰冷的饭菜,和她那个被彻底定义的、毫无希望的“新身份”。
她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空洞的胃被填满,但那种饱腹感没能带来丝毫满足,反而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坠着。她一步一步,走上那道华丽又冰冷的弧形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回到卧室,她关上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精致,空旷,死寂。
她走到床边坐下,身体蜷缩起来,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颈间的钻石吊坠。那冰冷的、带着棱角的触感让她激灵一下,瞬间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她不再是她,她是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的“东西”。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由深蓝彻底转为墨黑,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叩叩。”
礼貌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是王嫂。
她端来的不再是食物或水,而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本装帧精美的书。
“林小姐,” 王嫂将书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先生吩咐,这些书给您解闷用。”
她顿了顿,又传达了第二句指令。
“他还说,让您今晚早点休息。”
这句听似关心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便只剩下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王嫂没有多做停留,躬身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为她带上了房门。
林栖看着床头那几本书。一本是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画册,一本是古希腊的哲学经典《沉思录》,还有一本是英文原版的《呼啸山庄》。
每一本,都像是经过他精心挑选。
一本关于她热爱的、却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一本教她如何忍受痛苦、接受命运。
一本讲述着疯狂、偏执、至死方休的毁灭□□情。
这是沈砚在她被彻底击垮后,为她安排的、新的精神食粮,也是一个新的、用思想和文字筑成的牢笼。他亲手熄灭了她反抗的火焰,现在,又试图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点燃一盏,只为他而燃烧的、新的烛光。
林栖翻着《沉思录》看了两页,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她睡得前所未有的沉。没有噩梦,没有辗转反侧,仿佛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彻底放空的沉睡来修复自己。
第二天,她是被阳光唤醒的。
灿烂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洒满了整个房间。她缓缓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意识回笼的第一个瞬间,她感觉到的不是身下柔软的床,而是脖颈间那块冰冷的金属和钻石。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经过一夜,仿佛已经长在了她的皮肤上,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猛地一缩,所有残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她是沈砚的“东西”。
“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准时响起。王嫂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套为她准备好的、崭新的衣物。
“林小姐,早上好。” 她恭敬地向她问安,将衣服放在床尾,“先生已经在楼下等您用早餐了。”
她的话证实了林栖的猜测,昨晚那样的同桌用餐,将成为一种新的日常。
在林栖沉默地换上衣服,洗漱完毕后,王嫂又传达了沈砚今天的新指令。
“先生吩咐,今天一天,您的时间都在东侧的画室里度过。”
林栖闻言一愣。
王嫂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用平铺直叙的口吻继续道:“先生说,昨天那幅画不算。他为您准备了一份全新的画材,希望您能……开始‘真正’的创作。”
昨天的惩罚与今天的命令,形成了一种荒谬又可怕的循环。
他毁掉了她的反抗,现在,又要她重新拿起画笔,为他,也为这座牢笼,创造出一些“美”的东西。
这或许比单纯的囚禁,更加残忍。
她像傀儡一样,下楼,吃饭。
餐厅里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样。沈砚已经坐在主位上看着财经新闻的直播,甚至连他今天西装的颜色——深蓝色——都与昨日的沉闷有所区分。
她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王嫂将她的那份早餐端上。她低着头,小口地吃着,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也没有和沈砚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而沈砚,似乎也乐于见到她这副模样。他没有再像昨天那样用言语逼迫她,整个早餐过程,他甚至没有开口和她说一句话,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会动会呼吸的物件。
直到他用餐完毕,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画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平淡地宣布,“今天结束前,我要看到一幅完整的作品。”
他没有说画什么,也没有说画不好会有什么后果。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随着他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别让我失望。”
留下这句冰冷的话后,他便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剩下的早餐和即将开始的、新一天的囚禁。
林栖绝望地走进了画室。
她坐在画板前,看着窗外那片,开得无比鲜艳、灿烂的花园。它们那样自由地绽放着,仿佛在嘲笑着她这个,被困在玻璃窗内的、枯萎的囚徒。
她拿起画笔,开始画画。
她画着那些花朵,但无论她怎么调配色彩,画出来的颜色,都显得那么黯淡无光,充满了虚假的、廉价的美感。
这不是她想画的花。
这不是她眼中,这个世界的颜色。
她看着自己那双,握着画笔的、苍白的手,一个疯狂的、诡异的念头,猛地,窜上了她的脑海。
她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食指,放进了嘴里,然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将那根,渗出了一滴,鲜红血珠的手指,伸到了画布前。
她将那滴,温热的、带着她自己生命温度的血,小心翼翼地,点在了那朵,刚刚才被她画好的、苍白的花朵的花蕊中央。
那片苍白,瞬间,就被染上了一抹,妖异的、凄美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殷红。
对了。
这就对了。
这,才是她想画的花。
这,才是这个,由痛苦和绝望浇灌出来的世界里,花朵,本该有的颜色。
她沉浸在这种诡异的、病态的创作快感中,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更没有注意到画室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静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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