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四月总带着一种微妙的暖意，像是冰雪初融时，探出头的嫩芽。顾宇泽站在军校靶场的铁丝网外，看着邱尚的身影在百米外的射击位上移动，制服被春日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每一次抬手、瞄准、扣动扳机，动作都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
铁丝网的网格在他眼前晃成模糊的菱形，顾宇泽忽然想起一年半前那个雪夜，邱尚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用摩斯密码传递"安全"信号。那时邱尚的指尖带着枪械特有的冰冷，却在触碰到他手腕内侧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邱尚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气息。他将手枪递过来，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要不要试试？"
顾宇泽接过枪的瞬间，手指擦过扳机护圈上的刻痕，那是"Q&G"的缩写，用军刀刻得极浅，藏在防滑纹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这是去年圣诞夜，邱尚在他宿舍里，借着煤油灯的光一点点刻上去的，当时刀尖不小心划到手指，血珠滴在枪柄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还在想我走的事？"邱尚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却在他手背轻轻按了按，那是摩斯密码里的"别怕"。
顾宇泽没有回答，只是举起枪瞄准远处的靶心。准星里的黑点微微晃动，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砰砰砰"三发点射，子弹在靶纸上穿出三个紧密相依的洞。
邱尚吹了声口哨："看来顾同学的枪法，比解黎曼猜想进步快多了。"他走到靶纸前，用铅笔在弹孔周围画了个圈，"这密度，比恩尼格玛机的转子间隙还小。"
顾宇泽看着他俯身标记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组织密报，上面用隐形墨水写着："邱尚归国后将任职淞沪警备司令部，密切监视其动向，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手段。"那行字像根冰针，扎在他心头整整三天。
"在想什么？"邱尚走回来，将一块干净的棉布递给他擦手，"你脸都白了。"
"在想，"顾宇泽接过棉布，指尖故意蹭过邱尚的指腹，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用枪声传递密码，会不会被盖世太保监听。"
邱尚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我们就发明只有两个人懂的枪声密码。"他忽然凑近，热气拂过顾宇泽的耳廓，"比如三发连射是'想你'，单发点射是'吻你'，而像刚才那样的密集射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宇泽泛红的耳根上，声音压得更低："是'爱你'。"
春风卷着靶场的尘土扑过来，顾宇泽偏头躲开，却被邱尚伸手按住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烫得他脊椎发麻。靶场远处传来其他学员的笑闹声，夹杂着零星的枪声，像首杂乱的背景乐，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格外清晰。
"别闹了。"顾宇泽挣开他的手，转身去捡地上的弹壳。指尖触到一枚温热的黄铜壳，底部还留着撞针的压痕，像个未完成的摩斯密码点。
邱尚却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就连呼吸都带着硝烟的味道，喷在颈侧的皮肤上："顾宇泽，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这句话像枚生锈的钉子，猛地钉进顾宇泽的心脏。他握着弹壳的手指骤然收紧，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那阵尖锐的钝痛。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卷走，"组织已经下了指令，让我继续留在柏林，搜集德军新密码系统的情报。"
邱尚的手臂收得更紧，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顾宇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等我在沪上站稳脚跟，"邱尚的声音贴着他的脊椎传来，带着某种决心，"就想办法让你回来。"
顾宇泽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更多的弹壳。阳光穿过铁丝网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弹壳在他掌心滚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倒数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去年，邱尚在啤酒厂隧道里中了枪，也是这样紧紧抱着他，血浸透了两人的衣服，却在他耳边用摩斯密码敲出"别怕"。那时顾宇泽以为那是生死关头的安慰，现在才明白，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带着无法兑现的沉重。
"邱尚，"顾宇泽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肩章的银线上，"你知道质数的另一个特性吗？"
邱尚挑眉，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除了只能被1和自身整除，还有什么？"
"它们永远是孤独的。"顾宇泽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就像我们一样。”
邱尚的笑容淡了些，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胸口："但两个质数可以组成合数，顾宇泽。就像我和你，2 3=5，永远有效。"
他忽然拉着顾宇泽走向靶场深处的仓库，那里堆放着废弃的木箱和弹药箱，蛛网在角落里结得厚厚的。邱尚推开仓库门的瞬间，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密码符号。
"闭上眼睛。"邱尚的声音带着神秘的笑意。
顾宇泽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闭上眼。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睫毛，接着是金属摩擦的轻响，然后是邱尚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敲击——
·-·····- ······-···--
顾宇泽愣了愣，这是他们用质数编的暗语，7对应"邱"，4对应"尚"，2对应"爱"，0对应"你"。连起来就是"邱尚爱你"。
"睁开眼。"
顾宇泽猛地睁眼，看见邱尚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金属盒，正是去年圣诞夜他送的那个，里面装着恩尼格玛机的核心算法。此刻盒子打开着，里面除了算法图纸，还有一枚银质袖扣，和邱尚腕间的那枚一模一样，内侧刻着"Q&G"，只是"G"的位置多了个极小的" 1"。
"这是..."
"给你的护身符。"邱尚将袖扣塞进他掌心，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里面嵌着微型发报器，频率是我们约定的ζ函数零点坐标。如果在柏林遇到危险，就用这个发信号，我在沪上能收到。"
顾宇泽捏着袖扣的手指微微发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邱尚把自己最核心的通讯频率告诉了他，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手上。
"你就不怕..."
"怕你把我卖给你的组织？"邱尚轻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是怕你用这个换沪上的小笼包？"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顾宇泽的额头，"顾宇泽，我们是彼此的密钥，除了对方，谁也解不开我们的密码。"
仓库外传来集合的哨声，尖锐的声响刺破了短暂的宁静。邱尚迅速将金属盒收好，塞进顾宇泽的内袋，指尖在他胸口轻轻按了按，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记住，"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霞飞路66号的梧桐树，第三棵下面埋着我们的密码本。如果你回来，就用那串我们初遇时的摩斯密码——·-·-- ···-···--·，敲击树根三下。"
顾宇泽的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串密码是"相遇"的意思，是他们在图书馆初遇时，邱尚用《战争论》的书页敲出的节奏。原来从一开始，邱尚就把所有的后路都铺好了。
回到宿舍时，夕阳已经西斜。邱尚坐在书桌前，正在整理回国的行李，军绿色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那本磨损的《战争论》，扉页上的"克劳塞维茨"签名旁，红笔圈着的"ζ(1/2)"依然醒目。
顾宇泽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个总是笑着说"没事"的人，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把他护在身后的人，这个用质数和摩斯密码编织爱意的人，即将踏上一条充满未知的路，而他甚至不能去送他。
"过来。"邱尚忽然招手，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顾宇泽走过去，被邱尚一把拉进怀里。椅子的扶手硌着他的后背，却比不上邱尚掌心的温度烫。"还在生闷气？"邱尚的下巴搁在他的发顶，呼吸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是在想怎么把我绑在柏林？"
顾宇泽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制服的布料蹭着他的脸颊，带来熟悉的安全感，却又带着离别的酸楚。
"邱尚，"他的声音闷闷的，"到了沪上，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破译密码。还有，少喝咖啡，你的胃不好。"
邱尚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顾宇泽的脊椎，"那你呢？在柏林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吃那些面包，记得去唐人街买些大米。还有，别跟盖世太保硬碰硬，就你那点防身术，也就对付对付我还行。"
顾宇泽在他颈窝轻轻咬了一口，引来邱尚的一声闷哼。"谁让你总惹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邱尚的手忽然收紧，将他抱得更紧。"顾宇泽，"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如果...如果我这次回不来..."
"闭嘴！"顾宇泽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不许说这种话！"
邱尚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伸手轻轻擦去他睫毛上的湿意："好，我不说。"他的指尖划过顾宇泽的唇，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我会等你回来的，一定。"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顾宇泽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没有急切，也没有纠缠，只有温柔的描摹。邱尚的唇很轻，带着烟草和阳光的味道，一点点拂过顾宇泽的唇瓣，像在破译一组极其精密的密码。
顾宇泽的手紧紧抓住邱尚的后背，这个吻里藏着太多的情绪，有不舍、担忧、爱意、决心，像一串复杂的摩斯密码，只有他们能读懂。
邱尚的吻渐渐加深，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顾宇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灵魂的。这个总是坚强得像座山的人，此刻在他面前，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圈。邱尚将顾宇泽抱起来，放在书桌上，两人的距离更近了。顾宇泽的腿环住他的腰，指尖在他的制服纽扣上徘徊，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解开。
邱尚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握住他的手，引导着他解开第一颗纽扣。冰凉的触感传来，顾宇泽的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一颗颗地解开，直到露出邱尚紧实的胸膛。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邱尚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宇泽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锁骨，那里还留着去年冬天他咬出的红痕，早已变成浅浅的印记，却像个永恒的密码。
"顾宇泽，"邱尚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顾宇泽看着他的瞳孔，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嗯。"
邱尚的吻再次落下，这次带着渴望，从唇角滑到下颌，再到颈侧那处敏感的动脉。顾宇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指尖掐进邱尚的后背，引来他低沉的喘息。
书桌上的书本被推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被两人的呼吸声盖过。邱尚的手滑进顾宇泽的衬衫，冰凉的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邱尚..."顾宇泽无意识地低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情动。
邱尚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他的指尖在顾宇泽的腰侧轻轻画着圈，引来一阵战栗，"还记得之前在啤酒厂隧道里吗？你可比现在主动多了。"
顾宇泽的脸瞬间涨红，伸手想去捂他的嘴，却被邱尚抓住手腕，按在书桌上。"别乱动，"邱尚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不然我可不保证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低下头，继续在顾宇泽的颈侧肆虐，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红痕。顾宇泽的腿收得更紧，将邱尚牢牢锁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离别的到来。
台灯的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两个纠缠的灵魂。顾宇泽的指尖划过邱尚的脊椎，那里的皮肤下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形状，坚硬得像他的意志，却在他的触碰下变得柔软。
"邱尚，"顾宇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别离开我。"
邱尚的动作猛地顿住，抬起头，眼底的**被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他的声音异常坚定，"永远都不会。"
他俯下身，吻去顾宇泽眼角的泪，"相信我，宇泽。"他的声音贴着顾宇泽的唇传来，"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密码永远有效。"
顾宇泽闭上眼睛，任由邱尚的吻落下。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远处传来军校的熄灯号，悠长的旋律里，似乎藏着对这对恋人的祝福。
狭小的宿舍里，他们用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爱意和不舍。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像是在破译一组极其复杂的密码，只有他们能读懂其中的深意。
当一切平息下来，两人躺在地板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层银色的薄纱。顾宇泽的头靠在邱尚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邱尚，"他的声音很轻，"你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邱尚的手臂收紧，将他抱得更紧："当然。"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我在沪上打开局面，就立刻想办法你回来。到时候，我们在霞飞路买栋房子，种满梧桐树，每天早上一起去买小笼包，另外还加双倍姜丝。"
顾宇泽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邱尚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他忽然低头，吻住顾宇泽的唇，这个吻不同于之前。带着温柔和珍视，像在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顾宇泽，"邱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一别，不知道要等多久。"
顾宇泽的心跳骤然一紧，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吻加深。他知道邱尚说的是实话，前路漫漫，充满未知，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但他不愿意想这些，他只想记住此刻的温暖，记住邱尚的体温和心跳，记住这个用质数和摩斯密码编织爱意的人。
"没关系，"顾宇泽的声音带着坚定，"不管多久我都等。"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像一组永不分离的密码。他们都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需要等待多久，他们的爱都将像质数一样永恒，像摩斯密码一样清晰，指引着彼此找到回家的路。
夜深了，邱尚已经睡着，呼吸均匀。顾宇泽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些纹路在月光下像一组复杂的密码。他轻轻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用的是只有他们懂的质数密码：
"2 3=5，永远有效。等你回来。"
写完后，他将笔记本放回抽屉，轻轻在邱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邱尚。"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宿舍里的一切，也照亮了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离别的钟声即将敲响，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份用质数和摩斯密码编织的爱意，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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