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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旅馆房间的心跳

巴伐利亚山区的雪是干的,像一个被揉碎的锡箔纸,落在顾宇泽的大衣上。冬令营的车在结冰的山道上颠簸了三个小时,他怀里的《代数数论》的边角已经被体温焐得发潮,封皮内侧用极细的钢笔字写着一串微分方程,实则是组织刚发来的密报:“警惕同行者,目标人物携带新型加密设备”。

窗外掠过成片的松林,墨绿色的树冠顶着皑皑白雪,像一列列沉默的哨兵。顾宇泽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些松树,忽然听见后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邱尚正摩挲着一本磨损的《密码学原理》,书页边缘的毛边在颠簸中轻轻扫过军靴,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三短,两长,三短。

顾宇泽的指尖在膝盖上微微蜷缩。这是标准的“安全”信号,但邱尚在末尾多蹭了一下,把长划拖得比规定时长还延后了0.5秒,变成了只有他们俩才懂的“安全,但需警惕”。就像三天前在柏林大教堂,邱尚把“钟楼见”的信号改成“钟楼东侧第三块松动的石板后见”,用的也是这种近乎偏执的精准。

行驶的车猛地刹车,溅起的冰打在车窗上。顾宇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分配表上——“顾宇泽&邱尚,307号房”。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气,“&”符号的尾勾拖得格外长,像一道未完成的摩斯密码长划。

“看来我们要当三天室友了,顾同学。”邱尚的声音带着雪的清冽,从后排漫过来。他今天没穿军装,深灰色羊毛衫的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链坠是枚小巧的齿轮,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冷光。

顾宇泽没回头,只是将怀里的书塞了包里。包侧的暗袋里藏着微型发报器,是沪上交通线用空心钢笔改装的,笔尖旋开就是天线。他能感觉到邱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第三颗盘扣比其他两颗重0.3克,里面嵌着组织特制的密码本,用羊脑提取物做的隐形墨水,需用柏林大学实验室里的显影剂才能显现。

“数学系的宿舍住惯了单间。”顾宇泽的声音平稳无波,指尖却在包的提手上轻轻敲击:三短一长,意思是“收到”的信号。这是他从伏龙芝军事学院学到的技巧,越是平静的语气,越要在肢体语言里藏进密码。

邱尚忽然笑了,走过来时羊毛衫蹭过顾宇泽的胳膊,带着松木的味道。“正好,我也住不惯集体宿舍。”他接过顾宇泽手里的分配表,指尖在“307”上顿了顿,“这数字很有趣,3、0、7,都是质数或其衍生,3是第一个奇质数,7是第四个质数,至于0是所有密码的起点。”

顾宇泽的睫毛颤了颤。307在德军最新的密码本里代表“加密设备调试”,而邱尚故意把0归为“衍生”,显然是在暗示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买就是监视德军在山区进行的新型密码机野外测试。

旅馆是一栋老旧的木式建筑,走廊里还弥漫着松节油和煤烟的气味。楼梯扶手的雕花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污垢,顾宇泽的指尖划过那些凹槽,忽然在第三阶楼梯的拐角处摸到一道新鲜的刻痕——是个极小的“ζ”符号,黎曼函数的标志。

他脚步未停,余光却瞥见邱尚的指尖在同一位置稍作停留,指甲刮过刻痕的边缘,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嗒”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此处有密信”的信号,就像在柏林大学图书馆,邱尚总在藏有密报的书里夹一根雪松枝。

307号房的门锁是黄铜的,钥匙插进去时发出干涩的转动声。推开门的瞬间,松木的香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壁炉里未燃尽的柴火气息。两张单人床隔着一张书桌,靠窗的那张铺着灰格子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瓷杯;靠里的那张紧挨着暖气片,床单是褪色的蓝条纹。

“你选哪张?”邱尚将包扔在蓝条纹床上,金属拉链撞在床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弯腰解鞋带时,羊毛衫的后领绷紧,露出脊椎凸起的弧度,像一串纵向排列的质数。

顾宇泽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是成片的松林,雪落在枝桠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每分钟23次——是质数23,在他们的私密码本里代表“观察哨”。“靠窗的吧,方便看雪景。”他的指尖在窗沿的冰棱上敲了敲,三短三长三短,标准的求救信号,但节奏被他拆解得极散,变成“窗外安全,无监听设备”。

邱尚低笑一声,便走进了房间,他把包放在床上,顾宇泽看了一眼,他发现邱尚的行李简单得有些过分:一套换洗衣物,一本《战争论》,还有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当他把金属盒放在书桌上时,顾宇泽的瞳孔微微收缩——盒盖上的花纹是黎曼ζ函数的图像,非平凡零点的坐标被激光蚀刻成细小的凹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德军的新密码机核心算法,听说和这个有关。”邱尚用指腹蹭过那些凹点,声音压得很低,“库朗教授上周在讲座上说漏嘴了,他提到‘雪绒花’计划的密钥生成器,用的是ζ函数的非平凡零点分布规律。”

顾宇泽的心跳漏了一拍。库朗教授是柏林大学数学系的权威,也是组织重点争取的对象,但“雪绒花”计划的核心算法与黎曼函数相关,这还是第一次得到确认。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波茨坦广场钟楼,邱尚用血在雪地上写的那串坐标:ζ(1/2 14.134725i),当时只当是紧急情况下的权宜之计,现在看来竟是早有预谋。

“教授的话未必可信。”顾宇泽转身,假装整理行李,实则用眼角的余光扫描房间。墙角的暖气片有轻微的嗡鸣,频率稳定在50赫兹,排除了藏有窃听器的可能;天花板的吊灯晃动幅度均匀,是自然风导致的;只有书桌抽屉的锁芯,比正常尺寸宽了0.2毫米。

邱尚忽然合上金属盒,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顾同学,你是在找这个吗?”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细铁丝,在抽屉锁芯里转了两圈,“这间旅馆老板是党卫军的线人,每个房间的抽屉都藏着微型录音设备。”铁丝抽出时,带出一小截蓝色的电线,“不过你放心,我早上提前来这里处理过了。”

顾宇泽的指尖在包的背带上掐出红痕。他竟然没发现邱尚提前勘察过现场,就像他至今没弄明白,邱尚是怎么在盖世太保的眼皮底下,把恩尼格玛机的转子参数藏进一块巧克力里的。

“看来邱少校对旅馆的兴趣,比冬令营本身大得多。”顾宇泽打开自己的包,把那本《代数数论》放在书桌上。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边缘有些卷曲,上面用铅笔写着“ζ(2)=π?/6”,这是他和沪上交通线约定的接头暗号,意思是“一切正常,等待下一步指令”。

邱尚的目光在便签纸上停留了0.3秒,然后伸手去够壁炉的火柴。“毕竟,”他划着火柴的动作顿了顿,火苗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我不是每天都能和破解黎曼猜想的天才数学家住在一起。”

火柴点燃松木的瞬间,爆出细小的火星。顾宇泽看着邱尚低头添柴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眉骨处那道浅疤在火光中格外清晰——那是半个月前,为了保护中国留学生,邱尚和三个本地人斗殴时留下的,当时血顺着疤痕流下来,在雪地上滴出的形状,像极了摩斯密码的“V”。

“那道疤,”顾宇泽忽然开口,声音被壁炉的噼啪声吞没了一半,“愈合得还不错。”

邱尚添柴的动作停了停,然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托顾同学送的消炎药。”他走近一步,松木燃烧的香气裹着他身上的皂角味漫过来,“不过医生说,可能会留永久性的印记。”指尖忽然抬起,在顾宇泽的眉骨处虚虚点了一下,“就像某种……独特的签名。”

顾宇泽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床架上。后背传来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毕竟,在组织的训诫里写着:“与目标保持安全距离,避免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包括眼神对视超过三秒。”但刚才邱尚指尖的温度,像壁炉里溅出的火星,烫得他皮肤发麻。

邱尚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掸了掸羊毛衫上的灰。“顾同学,你似乎很怕我?”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条顾宇泽留的缝隙,“还是说,怕自己会忍不住……破译我这道‘疤痕密码’?”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松林里的声音变得稠密。顾宇泽看着邱尚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羊毛衫的后领被风吹得贴在背上,露出的那节脊椎,像极了密码本里排列整齐的质数。

“破译密码是需要逻辑,”顾宇泽的声音比刚才冷了些,“而不是无端的猜测。”他翻开《代数数论》,指尖划过“质数的孤独性”章节,每个质数都只能被1和自身整除,就像他和邱尚,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被命运强行凑成一组互质的密码。

邱尚忽然转过身,手里捏着个包装精美的锡盒。“来尝尝?”他把盒子扔过来,划过一道抛物线,“巴伐利亚特产的黑巧克力,苦度72%,据说和黎曼ζ函数的临界线数值很接近。”

顾宇泽接住锡盒的瞬间,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盒子里除了巧克力,好像还有个更小的硬物,形状像枚齿轮。他不动声色地打开盒盖,果然在巧克力下面,发现了一枚微型齿轮,齿纹的密度和恩尼格玛机的三号转子完全一样。

“这是……”

“从党卫军仓库偷的样品。”邱尚靠在窗边,看向外面,“新密码机的核心部件,用的是钨合金,硬度是普通钢材的三倍。”他忽然笑了,眼底的光比雪还亮,“顾同学觉得,拿这个当圣诞礼物怎么样?”

顾宇泽握紧齿轮,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12月25日是他的生日,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邱尚知道。就像邱尚知道他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知道他解微分方程时喜欢咬着笔杆,知道他藏在窗台的π值少写了一位——这些连组织档案里都没有的细节,邱尚却像破译密码一样,全都解开了。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弱下去,房间里的温度开始下降。顾宇泽把齿轮藏进包的暗袋,和微型发报器放在一起,金属碰撞的轻响被他用咳嗽声掩盖过去。“看来,邱少校对旅馆的兴趣,比冬令营本身大得多。”

邱尚没再接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雪。松林在暮色中变成一片模糊的墨绿,雪落在枝桠上的声音,渐渐和某种规律的敲击声重合——是邱尚在用指尖,轻轻敲击窗框。

嗒,嗒嗒,嗒——是“G”。

嗒嗒,嗒——是“Y”。

嗒嗒嗒——是“Z”。

顾宇泽的心跳骤然加速。邱尚在敲他的名字,用的是他们约定的简化摩斯密码,每个字母都比标准时长慢了0.1秒,就像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清晰而执拗。

他猛地站起身,假装去添柴,实则用靴跟在地板上敲出“停止”的信号——三长。但在最后一个长划时,他故意顿了一下,变成“暂时停止,待时机合适再继续”。这是他从军校毕业时养成的习惯,永远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是在传递信号的时候。

邱尚的敲击声停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顾宇泽握着柴钳的手上。“顾同学的手很漂亮,”他忽然说,声音很轻,“适合握钢笔,解方程式,或者……”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破译那些最难的密码。”

顾宇泽的指尖在柴钳上掐出红痕。他知道邱尚指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密码机,还有他自己。从柏林大学初遇那天起,邱尚就在试图破译他,像解一道复杂的黎曼猜想,耐心而又执着。

“破译密码需要天赋,”顾宇泽放下柴钳,转身面对邱尚,“也需要信任。”他的目光直视着邱尚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在三秒内移开,“但邱少校,似乎没有完全信任我。”

邱尚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火光烫到。他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臂,顾宇泽能闻到他羊毛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那是处理窃听器时沾到的。“信任就像质数一样,”邱尚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壁炉的噼啪声吞没,“是需要时间来证明彼此的唯一性。”

他的指尖,忽然轻轻碰了一下顾宇泽的手背。

顾宇泽猛地缩回手,手背却还残留着邱尚指尖的温度,比壁炉的火更烫。他看见邱尚的指尖也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带。顾宇泽看着那道光带,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柏林大教堂,邱尚也是这样,在盖世太保的枪口下,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下“别怕”的摩斯密码,温度和此刻一模一样。

“我去洗漱。”顾宇泽猛地转身,几乎是逃进了卫生间。冰冷的瓷砖贴着他的后背,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他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却浇不灭那阵从心底窜上来的燥热。

而组织的训诫在脑海里轰鸣:“禁止与目标产生任何情感纠葛,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摇,都可能导致整个任务失败。”但邱尚的眼神,指尖,敲在窗框上的名字,却像一组无解的密码,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三短一长,是“有事”的信号。顾宇泽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看见邱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羊毛毯。“晚上会很冷,”他把毯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顾宇泽的手腕,“盖厚点,别感冒了。”

羊毛毯带着邱尚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皂角味。顾宇泽捏着毯子的一角,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谢谢。”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几乎要被窗外的风雪声淹没。

邱尚没立刻走,只是看着他。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在他周身镶上一道模糊的金边,眉骨的疤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一道未完成的摩斯密码。“顾宇泽,”他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用的是中文,咬字清晰,“你知道吗?在密码学里,最坚固的加密,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密钥。”

顾宇泽突然愣了一下,他知道邱尚指的是什么—,不是齿轮,也不是黎曼函数,而是他们之间这种危险的默契。就像两个互质的数,明明没有公约数,却能组合成最稳固的密码。

“我只对数学密码感兴趣。”顾宇泽侧身绕过他,回到房间,羊毛毯被他攥得发皱。他走到书桌前,翻开《代数数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邱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像一组高频的摩斯密码,扰乱着他的思绪。

邱尚走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本书。“睡前读物?”他把其中一本扔过来,是《哥廷根学派的密码传统》,“里面提到了库朗教授年轻时的论文,关于用质数分布加密的方法。”

顾宇泽接住书,指尖划过封面,果然在书脊内侧,发现了用铅笔写的极小的“3:00”。这是行动时间,他抬头看向邱尚,对方正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像在说“合作愉快”。

夜渐渐深了,房间里只剩下壁炉偶尔的噼啪声。顾宇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邱尚的呼吸很轻,均匀得像节拍器,每分钟18次——是“等待”的信号。他忽然想起在柏林大学图书馆,邱尚也是这样,明明在看书,却能用呼吸的节奏,给他传递密码。

不知过了多久,顾宇泽听见邱尚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屏住呼吸,假装睡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邱尚坐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盏台灯。

灯光很暗,刚好照亮书桌的一角。邱尚从金属盒里拿出个微型放大镜,对着那枚齿轮仔细观察,指尖在桌面上快速敲击着什么。顾宇泽的心跳骤然加速,那是在记录齿轮的参数,用的是他们约定的“点划计数法”:敲一下是“点”,敲两下是“划”。

嗒——点

嗒嗒——划

嗒——点

嗒嗒——划

嗒嗒嗒——三点,代表数字3

顾宇泽在心里快速解码:3、5、7、11、13……是质数序列,对应齿轮的齿数和转速比。他忽然明白,邱尚根本没打算瞒着他,甚至是故意让他听到的,就像每次传递密报时,总会留下一点破绽,等他去发现。

邱尚记录完参数,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顾宇泽的床。顾宇泽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赶紧闭上眼睛,呼吸却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

他感觉到邱尚走过来,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羊毛衫的衣角扫过床沿,带来一阵松木的香气。然后,是极轻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

“别装了,”邱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你的呼吸频率变了,从每分钟16次变成了23次,质数23,代表‘警惕’。”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顾宇泽的睫毛,“顾同学。看来你连装睡,都在用密码告诉我你醒着。”

顾宇泽猛地睁开眼,撞进邱尚琥珀色的瞳孔里。那里映着台灯的光,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眉骨的疤痕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浅影,刚好落在他的脸颊上。

“你……”

“我什么?”邱尚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顾宇泽的额头,“在偷看你破译我的密码?还是在……”他顿了顿,呼吸拂过顾宇泽的唇,“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顾宇泽的心跳像失控的齿轮,乱了节奏。他想推开邱尚,手却被邱尚按在枕头上。他的掌心很热,带着放大镜镜片的冰凉,还有一丝淡淡的机油味。

“顾宇泽,”邱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数学系看到你,就觉得你像一道未解的黎曼猜想,复杂,迷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顾宇泽的唇,“找到那个隐藏的规律。”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松林里的声音变得稠密。顾宇泽看着邱尚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台灯的光,像一片深邃的湖。他忽然明白,有些密码,根本不需要破译,因为它们早已刻进了灵魂深处。

“邱尚,”顾宇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们……”

“我们什么?”邱尚的鼻尖蹭过顾宇泽的脸颊,带着雪后的清冽,“是两个互质的质数,还是一组无解的密码?”他忽然低下头,唇轻轻碰了碰顾宇泽的唇角,“或者,是彼此的密钥?”

顾宇泽的心跳瞬间停止了。邱尚的唇很凉,带着松木的香气,像一片雪花落在他的唇上,瞬间融化。他想推开邱尚,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邱尚的吻很轻,还带着试探,像在破译一道复杂的密码。他的指尖,抚摸着顾宇泽的头发。

壁炉里的火星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顾宇泽忽然回过神,猛地推开邱尚,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们不能这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慌乱,“我们是同志,是战友,不是……”

“不是什么?”邱尚看着他,眼底的光很亮,像落满了星辰,“不是彼此唯一的质数?还是说,不是能解开对方密码的密钥?”他忽然笑了,伸手轻轻抚摸着顾宇泽的脸颊,“顾宇泽,你知道吗?有些密码,一旦开始破译,就停不下来了。”

顾宇泽看着邱尚的眼睛,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他知道邱尚说的是对的,就像黎曼猜想,一旦开始研究,就再也无法停下。他们的关系也是如此,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被命运强行凑成一组互质的密码,谁也离不开谁。

“我……”顾宇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组织的训诫在脑海里轰鸣,但邱尚的眼神的,还有那个吻,却像一组强大的密钥,正在强行破译他心里那道名为“克制”的防线。

邱尚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快亮了,”他的声音很轻,“我们该准备一下了。”他的背影,在台灯的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像一道未解的密码。

顾宇泽看着邱尚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就像黎曼猜想,一旦开始研究,就注定要为之付出一生的时间和精力。

第二天早上,顾宇泽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邱尚已经起床了,正在整理床铺,羊毛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那枚齿轮吊坠。

“是冬令营的工作人员,”邱尚的声音很平静,“来通知上午的讲座时间。”他转身时,目光在顾宇泽脸上停留了0.3秒,然后移开,“顾同学昨晚睡得好吗?”

顾宇泽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还好。”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昨晚的一切像一场梦,真实又虚幻。

邱尚忽然笑了,递过来一杯水。“你的黑眼圈很重,”他的指尖在杯沿上敲了敲,“像是解了一晚上的黎曼猜想。”

顾宇泽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知道邱尚在调侃他昨晚没睡好,也知道邱尚其实什么都明白,却故意不点破。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一组加密的密文,只有他们俩能看懂。

上午的讲座在旅馆的宴会厅举行,主讲人是库朗教授。顾宇泽坐在靠窗的位置,邱尚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看似在认真记录,指尖却在笔记本边缘轻轻敲击着。

嗒、嗒嗒、嗒——G

嗒嗒、嗒——Y

嗒嗒嗒——Z

又是他的名字。顾宇泽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讲义,指尖却在桌下轻轻敲出“注意场合”的信号——三长两短。

邱尚的敲击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顾宇泽感觉到一张纸条被塞到手里,上面用铅笔写着:“教授的领带夹,是微型摄像头。”

顾宇泽的瞳孔微微收缩,不动声色地抬眼,果然在库朗教授的领带夹上,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镜头,正对着整个宴会厅。他忽然想起邱尚早上说的话,旅馆老板是党卫军的线人,看来这次冬令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下午有场自由讨论,”邱尚的声音很低,从耳边漫过来,“在松林里,教授会假装散步,其实是和党卫军的人接头。”他的指尖在顾宇泽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像一道极轻的摩斯密码,“我们得想办法拿到他们的接头暗号。”

顾宇泽的指尖在纸条上掐出红痕。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获取“雪绒花”计划的更多情报,但风险也极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邱尚,对方的目光正落在教授身上,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在说“放心,有我”。

讲座结束后,他们回到房间。邱尚关上门,从金属盒里拿出个微型录音机。“这是昨晚在教授房间安装的,”他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库朗教授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声,德语夹杂着几句俄语,“他们提到下午三点,在松林的第七棵松树下接头,暗号是‘ζ(3)=1.2020569…’。”

顾宇泽的心跳骤然加速。ζ(3)是阿培里常数,是个无理数,用来当接头暗号再合适不过,既隐蔽又不容易被破解。“我们怎么办?”他看向邱尚,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邱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走到窗边。“我去接头,你在远处接应,”他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我十分钟没出来,你就立刻离开,把情报送回沪上。”

“不行!”顾宇泽立刻反对,“太危险了,教授认识你,万一被认出来……”

“认出来才好。”邱尚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可以假装投靠他们,然后套取更多情报。”他走近一步,指尖轻轻碰了碰顾宇泽的肩膀,“顾同学,这是命令。”

顾宇泽的指尖在掌心掐出红痕。他知道邱尚说的是对的,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不舒服。他看着邱尚琥的瞳孔,那里映着窗外的雪,像冰冷的湖,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和你一起去。”顾宇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互相有个照应。”他的指尖在邱尚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就像质数2和3,单独看很孤独,但合在一起,就是最稳固的密码。”

邱尚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看着顾宇泽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的风雪声淹没,“我们一起去。”

下午三点,松林里的雪已经没过脚踝。顾宇泽和邱尚穿着厚厚的大衣,沿着被踩出的小路往前走,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第七棵松树很容易辨认,树干上有个明显的刀疤,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顾宇泽和邱尚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屏住呼吸,等待着库朗教授的出现。

三点十分,库朗教授的身影出现在松林的入口。他穿着件黑色的大衣,手里拄着根拐杖,看似在散步,目光却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党卫军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ζ(3)=1.2020569…”他开口说道,声音很粗,带着浓重的柏林口音。

“没错,是我。”库朗教授的声音有些紧张,“东西带来了吗?”

党卫军男人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盒,递给库朗教授。“这是新密码机的设计图,”他的目光在周围扫视着,“盖世太保最近盯得很紧,我们得尽快完成测试。”

库朗教授接过金属盒,刚要打开,邱尚忽然从灌木丛后站了出来。“库朗教授,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笑意。

库朗教授和党卫军男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邱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邱尚?你怎么会在这里?”库朗教授的声音有些颤抖。

邱尚走近一步,目光落在那个金属盒上。“我当然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他的声音很冷,“包括你卖给党卫军的那些情报。”

党卫军男人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枪,对准邱尚。“你是那个组织的人?”他的声音很凶,手指扣在扳机上。

顾宇泽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刚要冲出去,却被邱尚用眼神制止了。他看到邱尚的指尖在身后轻轻敲击着:三短两长,是“等待时机”的信号。

邱尚看着党卫军男人的枪,忽然笑了。“我是不是,不重要,”他的目光在库朗教授身上停留了一秒,“重要的是,你觉得教授会把设计图交给你吗?”

库朗教授的脸色变了变,握着金属盒的手紧了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慌乱,“我只是个数学家,和你们的纷争无关。”

“无关?”邱尚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那你实验室里的那些加密文件,还有你给党卫军当顾问的事,也算是无关吗?”他的指尖在身后快速敲击着:三短一长,是“行动”的信号。

顾宇泽立刻从灌木丛后冲出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党卫军男人的手腕砸过去。石头砸中的瞬间,枪声响起,子弹擦着邱尚的耳边飞过,打在松树上,溅起一片木屑。

党卫军男人被砸中手腕,枪掉在了地上。邱尚趁机冲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库朗教授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却被顾宇泽拦住了去路。

“把设计图交出来。”顾宇泽的声音很冷,目光直视着库朗教授。

库朗教授看着顾宇泽,又看了看地上的党卫军男人和邱尚,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只好把金属盒递给顾宇泽。“求你们别杀我,”他的声音很颤抖,“我只是被他们逼的。”

顾宇泽接过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新密码机的设计图。他把设计图塞进怀里,刚要说话,却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盖世太保来了,”邱尚拉起顾宇泽的手,“我们得赶紧走。”

他们转身就跑,沿着来时的路,在松林里狂奔。积雪很深,跑起来很费力,顾宇泽能感觉到邱尚的手很紧地握着他的,掌心全是汗。

警笛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狗叫声。顾宇泽的心跳得很快,肺像要炸开一样。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个盖世太保举着枪,在后面紧追不舍,狗叫声就在身后不远处。

“这边!”邱尚拉着他,拐进一条小路,钻进一片茂密的松林里。

松林里的雪更深,几乎没过膝盖。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树枝划过脸颊,带来一阵刺痛。顾宇泽的体力渐渐不支,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慢了下来。

邱尚感觉到了,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我背你。”他的声音很是平静。

顾宇泽愣住了,他看着邱尚,摇了摇头。“不用,我能行。”他的声音有些喘,却不想拖累邱尚。

邱尚没说话,直接蹲下身,示意他上来。顾宇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好趴在邱尚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邱尚站起身,背着他继续往前跑。他的肩膀很宽,背很结实,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顾宇泽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在一起。

警笛声和狗叫声渐渐远了。邱尚把他放下来,靠在一棵松树上喘息着。顾宇泽看着他,脸上沾着雪和泥土,额头上全是汗,却笑得很灿烂。“看来我们甩掉他们了。”

顾宇泽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那个金属盒,递给邱尚。“设计图拿到了。”他的声音还有些喘,却带着一丝兴奋。

邱尚接过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新密码机的设计图。他的目光在图纸上快速扫过,然后抬起头,看向顾宇泽,眼底的光比雪还亮。“顾宇泽,我们做到了。”

顾宇泽看着他,忽然笑了。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带来一丝温暖。他知道,这次任务的成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默契和勇气,更是因为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密码,把两个原本孤独的质数,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回到旅馆时,天已经黑了。他们避开工作人员,悄悄回到307号房。邱尚把设计图铺在书桌上,用台灯照着,仔细研究着。顾宇泽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

“这个设计图,用的是黎曼ζ函数的非平凡零点作为密钥生成器,”邱尚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顾宇泽,“你知道吗?黎曼猜想如果被证明,整个密码学都会发生革命性的变化。”

顾宇泽点了点头。他知道黎曼猜想的重要性,也知道邱尚说的不仅仅是数学,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黎曼ζ函数的非平凡零点,虽然看似杂乱无章,却隐藏着某种神秘的规律,他们的关系也是如此。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旺起来,房间里的温度升高了些。邱尚忽然合上设计图,转过身,看着顾宇泽。“顾宇泽,”他的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站在对立面,你会怎么办?”

顾宇泽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邱尚的眼睛,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迷茫,“但我知道,质数一旦相遇,就再也无法分开了。”

邱尚忽然笑了,伸手轻轻抚摸着顾宇泽的头发。“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很温柔,“质数一旦相遇,就会成为最稳固的偶数,就像我们,2 3=5,5是‘雪绒花,五’,是永不灭的信仰。”

顾宇泽靠在邱尚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忽然变得很平静。他知道,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无论他们会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他们之间的那道密码,永远也不会被破解。

夜深了,雪又开始下了。顾宇泽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还有邱尚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身边有一个人,会像破译密码一样,永远守护着他。

第二天早上,冬令营结束了。他们收拾好行李,走出307号房。顾宇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仿佛还能看到他们昨晚的影子,在壁炉的火光下,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车在山道上颠簸着,顾宇泽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邱尚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那本《密码学原理》,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敲击着。

嗒、嗒嗒、嗒——G

嗒嗒、嗒——Y

嗒嗒嗒——Z

顾宇泽转过头,看向邱尚。对方也在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底的光比雪还亮。

他们都知道,这次冬令营的结束,只是他们密码的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继续破译那些复杂的密码,守护着彼此的信仰,就像两个互质的质数,永远也不会被分开。

雪还在下着,覆盖了巴伐利亚山区的每一个角落。顾宇泽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不再那么寒冷了。因为有一个人,用密码写下了他的名字,用心跳传递了他的爱意,让两个孤独的质数,在乱世里,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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