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难得露了脸,暖融融地照在山谷里。
积雪开始消融,屋檐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风屿拄着江岸新给他削的、更趁手些的木棍,小心翼翼地迈出石屋的门槛,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虽然腰背还是不敢太用力,但能自己慢慢走动的感觉让他心情大好。
“慢点。”阿箬跟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伸手虚扶着。
“放心,摔不了。”风屿得意地挥了挥木棍,深吸了一口带着雪后清新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憋死老子了,还是外面舒坦。”
他试着走了几步,虽然动作僵硬缓慢,但还算稳当。他走到梯田边,看着被积雪压弯又挺直腰杆的荒草,心里盘算着开春后怎么开荒。“等雪化透了,先把这些草除了…”他兴致勃勃地比划着。
“风大哥!”阿箬突然指着通往山谷外的小路方向,“那是不是…柳公子?”
风屿眯眼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正沿着蜿蜒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单薄,步履匆匆,正是柳含章!
“柳兄弟。”风屿高兴地喊了一声,拄着棍子就想迎上去。
柳含章也看到了他们,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过来。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不安。“风大哥!江大夫在吗?”他冲到近前,一把抓住风屿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风屿被他抓得一愣:“老江去后山采药了。柳兄弟,出什么事了?瞧你慌的。”
柳含章嘴唇哆嗦着,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我…我闯大祸了!有人要杀我!”
“什么?!”风屿和阿箬同时惊呼。
“前些日子…我…我帮人写了一封状子…”柳含章语无伦次,眼神惊恐,“状告滁州通判…强占民田,逼死人命…本以为…本以为能伸张正义…谁知…谁知那通判手眼通天…不知怎么查到了我头上…派了…派了杀手…”
他浑身抖得厉害,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沾着泥点的小布包,塞进风屿手里:“风大哥…江大夫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怕是难逃此劫了…这个…这个请务必交给江大夫…算是我…我最后一点心意…”布包里硬硬的,正是那枚刻着“山水同归”的鸡血石印章。
风屿心头一沉,紧紧抓住柳含章冰凉的手腕:“胡说什么!有我们在,没人能动你,先进屋躲着,等老江回来。”
“来不及了!”柳含章猛地挣脱他的手,惊恐地看向山谷入口的方向,“他们…他们追来了…”
风屿和阿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普通粗布短打、眼神却异常凶狠的汉子,已经出现在小路尽头,正快速朝这边逼近。
为首一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快走!”柳含章猛地推了风屿一把,自己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我引开他们。”
“柳兄弟。”风屿又急又怒,想追上去,腰背却一阵剧痛,差点摔倒。阿箬赶紧扶住他。
“风大哥,你的伤!”
就这么一耽搁,那几个凶徒已经追近了柳含章。
柳含章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跑得过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刀疤脸一脚踹在他腿弯,柳含章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狗东西!让你多管闲事。”刀疤脸狞笑着,抬脚就要往柳含章头上踩去。“住手!”风屿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木棍狠狠掷了过去!
木棍带着风声砸向刀疤脸,那人侧身躲过。风屿趁机挣脱阿箬,忍着剧痛,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锈锄头就冲了过去!阿箬吓得尖叫起来。
“找死!”刀疤脸被激怒了,丢下柳含章,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迎向风屿!
风屿腰背有伤,根本使不上力,锄头挥出去软绵绵的,被刀疤脸轻易格开。旁边一个凶徒趁机一脚踹在他受伤的腰背上!
“呃!”风屿痛得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锄头脱手飞出。“风大哥!”阿箬哭喊着扑过来,被另一个凶徒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刀疤脸狞笑着,举刀就朝风屿砍下:“先送你上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如疾风般掠至!
江岸背着他的药箱,不知何时赶了回来。他一手扣住刀疤脸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三枚银针瞬间刺入刀疤脸的颈侧。
刀疤脸浑身一僵,短刀“当啷”落地,整个人像截木头般直挺挺地栽倒下去!另外几个凶徒见状,又惊又怒,纷纷抽出武器扑上来。
江岸眼神冰冷,身形如鬼魅般在几人之间穿梭,银针寒芒连闪。只听得几声闷哼和扑通倒地的声音,几个凶徒眨眼间就全被放倒,在地上抽搐着,动弹不得。
“老江!”风屿捂着剧痛的腰背,又惊又喜。
江岸看都没看地上的凶徒,快步走到风屿身边,一把将他扶起,声音紧绷:“伤到哪了?”
“没…没事!皮外伤!”风屿忍着痛摇头,急切地指向柳含章,“快看看柳兄弟。”
柳含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岸眼神一凛,立刻放开风屿,冲到柳含章身边,将他小心地翻过身来。柳含章双目圆睁,嘴角淌着血沫,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深没至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胸前的青衫。
“柳兄弟!”风屿和阿箬失声惊呼。
江岸迅速探了探柳含章的颈侧,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地上唯一还清醒着的、那个踹倒风屿的凶徒。
那凶徒被江岸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爬走。
江岸几步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声音冷得像冰渣:“谁派你们来的?”凶徒吓得语无伦次:“是…是通判大人…饶命…好汉饶命啊!”
“滁州通判?”江岸脚下的力道加重,踩得那人直翻白眼。“是…是他…他怕事情败露…要灭口…”凶徒痛苦地哀嚎。
江岸没再问话,只是弯腰,从柳含章胸口拔出了那把匕首。温热的血溅了几滴在他手背上。他拿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走到凶徒面前。
凶徒看着那滴血的匕首,吓得屎尿齐流:“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听命行事…”
江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是风屿从未见过的冰冷杀意。就在风屿以为江岸真要动手时,他却猛地将匕首狠狠扎进凶徒耳边的泥地里。刀刃几乎贴着凶徒的脸颊。
“滚。”江岸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告诉你的主子,这笔债,我记下了。”
凶徒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走了,连同伴都顾不上。
山谷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阿箬压抑的啜泣声。阳光依旧暖融融地照着,却驱不散弥漫开来的血腥和寒意。
风屿拄着锄头柄,慢慢走到柳含章的尸体旁。那个不久前还带着腼腆笑容,送他印章,说要好好报答恩情的书生,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
他送给江岸的那枚“山水同归”的鸡血石印章,从松开的小布包里滚落出来,掉在血泊旁,沾上了刺目的鲜红。
风屿弯腰,颤抖着捡起那枚印章。温润的石头上,血渍像一朵诡异的花。他紧紧攥着印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江岸默默地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一点点地擦拭柳含章脸上和身上的血污。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阿箬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撕心裂肺。
风屿看着江岸沉默的背影,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又低头看看手里染血的印章,只觉得刚刚还充满希望的“安家”念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和鲜血,浇了个透心凉。
山谷的宁静,像一个脆弱的梦,被轻易地打破了。
梦碎了,心凉了,何其梦?今安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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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生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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