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伯安葬在芦苇深处后,三人沉默地继续南行。
悲伤像沉重的包袱压在每个人肩上。阿箬变得异常安静,常常走着走着就默默掉眼泪。风屿的腰伤在寒气和跋涉下反复发作,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江岸的话更少了,只是时刻注意着风屿和阿箬的状态,像一根绷紧的弦。
江南水乡的暖意并未如期而至。
他们闯入了一片广袤的、荒无人烟的盐碱滩。地面是龟裂的灰白色硬壳,一脚踩下去,扑簌簌地扬起呛人的碱灰。稀疏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缩,视野里一片死寂的灰白,望不到尽头。
水囊早已见底。干渴像火一样灼烧着喉咙。
风屿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只觉得腰背的疼痛混合着干渴,折磨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阿箬的小脸也失去了血色,嘴唇起了一层白皮,走路摇摇晃晃。
“歇…歇会儿吧…”风屿拄着棍子,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江岸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依旧荒芜的前方,点了点头。他放下药箱,从里面翻出最后一点干粮,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
三人围坐在一小丛枯黄的骆驼刺旁,沉默地分食。饼子又干又硬,刮得嗓子生疼,但谁也没抱怨。
“江大夫…”阿箬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子,声音虚弱,“我们…能走出去吗?”
江岸掰下一小块饼子,慢慢嚼着,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地平线:“能。”
“可是…没有水了…”阿箬看着空空的水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岸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旁边龟裂的盐碱地里,蹲下身,用手指用力抠挖着地面坚硬的壳。指甲很快翻裂出血,混着灰白的碱土。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固执地往下挖。
风屿见状,也拄着棍子走过去,用棍子头帮忙撬动坚硬的地壳。挖了很深,只挖出更加干燥的灰土。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别挖了…”阿箬带着哭腔,“没用的…”
江岸充耳不闻,依旧机械地挖着。风屿看着他染血的指尖和紧绷的侧脸,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一把抓住江岸的手腕,吼道:“别挖了!听不见吗?没用!”
江岸的手腕冰冷,被风屿滚烫的手抓住,猛地一颤。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风屿,眼神里是风屿从未见过的执拗和一丝…脆弱?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岸的声音干涩沙哑。
“试个屁!”风屿松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看看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挖到死也挖不出水来。”连日来的伤痛、疲惫、失去同伴的悲伤,以及对前路的绝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都是你!非要往南走,说什么江南水乡!狗屁,现在好了。困死在这盐碱滩里!渴死,饿死,像陈伯一样…”
“风大哥!”阿箬尖叫着打断他,惊恐地看着风屿,又看看脸色瞬间惨白的江岸。
风屿吼完,自己也愣住了,看着江岸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心里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江岸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灰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没再看风屿,也没反驳,只是默默地、继续用手去挖那个深坑。
指尖的血混着碱土,染红了灰白的地面。
阿箬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跑过去,跪在江岸身边,用小手去扒拉那些坚硬的土块:“江大夫…我帮你挖…我们一起挖…”
风屿看着这一幕,看着阿箬小小的、沾满泥土的手,看着江岸沉默染血的指尖,一股巨大的懊悔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壳硌得手骨生疼。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抱着头,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三人吞噬时,阿箬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江大夫,你看。”
江岸和风屿同时看去。
只见阿箬从深坑边缘抠下的一块硬壳下面,露出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微微湿润的泥土。阿箬小心翼翼地继续扒开周围的硬壳,湿润的泥土面积越来越大,甚至渗出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水珠。
“是湿的!下面是湿的。”阿箬惊喜地喊起来,小脸上沾着泥灰,眼睛却亮得惊人。
江岸立刻凑过去,用手指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尝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是淡水层。”
他不再用手,而是拿起风屿的木棍,和风屿一起,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润泥土的边缘往下撬动。阿箬也用手帮忙扒开松动的土块。
三人合力,很快挖下去一尺多深。坑底开始有浑浊的水慢慢渗出,虽然不多,但汇聚成浅浅的一洼。
“水!真的是水!”阿箬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江岸示意她别动,自己用随身带的干净布条,小心地浸入浑浊的水洼里,再慢慢拧出水滴,滴进阿箬的水囊。
水滴很慢,很浑浊,但这是生命之水。
风屿看着江岸专注的动作,看着他染血的指尖小心地拧着布条,看着阿箬捧着水囊如获至宝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的怒火和口不择言带来的愧疚,像潮水般涌上。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水囊,凑到坑边,学着江岸的样子,用布条一点点汲取着浑浊的泥水。
“刚才…”风屿低着头,声音干涩,“我…”
“水不多,省着点喝。”江岸打断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将拧出的几滴浑浊的水滴进风屿的水囊,“润润喉咙就行,别多喝。”
风屿看着江岸平静无波的侧脸,那句道歉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接过水囊,抿了一小口。浑浊的水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咸涩,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这滋味,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更让他铭记。
夕阳将盐碱滩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
三人守着那个小小的渗水坑,轮流用布条汲取着浑浊的救命之水。沉默在暮色中蔓延,但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奇异的平静,也悄然滋生。
好像…虐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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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江岸话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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