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湿润的暖风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山脚下，一片开阔的谷地展现在眼前。青绿的稻田阡陌纵横，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其间，炊烟袅袅升起，鸡犬相闻。
江南水乡的温润气息，终于真实地拥抱了这三个饱经风霜的旅人。
“到了，我们到了。”阿箬指着山下的村落，兴奋得跳起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风屿拄着棍子，看着山下安宁祥和的景象，长长舒了口气，腰背似乎都不那么疼了。江岸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放松，眼底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们在村尾找到一处废弃的旧宅。宅子不大，院墙有些坍塌，几间瓦房也年久失修，但胜在位置僻静，院后还有一小片荒废的坡地。
“就这儿了。”风屿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看着满院的荒草和坍塌的院墙，却像看到了宝贝，“地方够大，收拾收拾，能住人。后面那块坡地，开出来种麦子正好。”
安顿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满希望。江岸用所剩不多的银钱购置了简单的米粮、农具和必须的药材。风屿的腰伤在江南温润的气候和江岸的调理下恢复得很快。他闲不住，立刻开始折腾那片荒坡。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风屿挥舞着一把新买的锄头，吭哧吭哧地开垦着坡地上的荒草和板结的泥土。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脊背滑落，浸湿了粗布短褂。阿箬提着个小篮子，在开垦出来的空地上撒着萝卜种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江岸在院子里晾晒着刚采回来的草药，浓郁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他偶尔抬眼看向坡地方向，看着风屿卖力挥锄的身影，看着阿箬雀跃的样子，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被这安宁的烟火气驱散了不少。
“风大哥，歇会儿吧，喝口水。”阿箬放下篮子，跑到田埂边拿起水罐。
风屿停下锄头，拄着锄柄喘着粗气，接过水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把汗：“不累！等把这畦地整出来，就能下麦种了，老江。”他冲着院子里的江岸喊道，“等麦子熟了，第一茬新面给你擀面条吃。”
江岸将最后一把草药铺开，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坡地边。看着风屿开垦出的整齐田垄和翻新的湿润黑土，他点了点头：“土不错。”
“那当然！”风屿得意地扬起下巴，“老子看上的地方能差？到时候麦浪一滚，金灿灿的…”他正畅想着，忽然看到江岸的眉头微微蹙起，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
不知何时，一大片浓重的乌云正快速压过来，遮蔽了刚才还明媚的阳光。空气变得异常闷热，一丝风也没有。
“要下大雨了。”江岸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风屿也抬头看了看天色：“阵雨吧？江南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又抡起锄头，“趁着雨没来，再干会儿！”
然而，这雨并非寻常阵雨。
乌云翻滚着，越积越厚，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如同傍晚提前降临。狂风毫无预兆地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屑，抽得人脸颊生疼。
“风大哥，江大夫，快回来。”阿箬抱着头，被风吹得站立不稳，惊恐地大喊。
江岸一把拉住阿箬，将她护在身后，冲着还在坡地上的风屿厉声喝道：“风屿！回来，雨太大了。”
风屿刚把锄头从土里拔出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紧接着，暴雨如同天河倾泻，白茫茫一片笼罩了天地，狂风卷着雨幕，抽打得人睁不开眼。
“我的麦种！”风屿惊呼一声，才想起刚开垦好的田垄还没来得及做防水埂！这暴雨一下，新翻的松土和刚撒下的种子非得被冲走不可。
他心急如焚，顶着瓢泼大雨就想冲回坡地边缘去挖排水沟。然而，雨水迅速将松软的泥土泡成了泥浆，他一脚踩下去，泥浆瞬间没过了脚踝。腰背的旧伤被这猛一发力牵扯，一阵剧痛袭来，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风屿！”江岸在狂风暴雨中看到了他的踉跄，心头猛地一紧。他把阿箬往屋檐下一推，“待着别动。”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狂暴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风屿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回去！地不要了。”
“不行。”风屿甩开他的手，眼睛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声音在风雨中嘶吼，“好不容易开出来的，种子刚撒下去，冲了就白干了。”他弯下腰，不顾腰背的剧痛，用手拼命地去扒拉泥浆，想堆起一道泥埂阻挡水流。
然而，雨太大了。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石块和草根，如同小型的山洪，从坡地上方汹涌地冲刷下来，刚开垦的田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冲垮、淹没。
“来不及了。”江岸看着肆虐的泥水，一把将还在徒劳扒泥的风屿拽起来，“走！太危险了。”
风屿看着自己辛苦开垦的土地迅速被泥流吞噬，看着刚撒下的种子被无情卷走，一股巨大的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他猛地挣脱江岸的手，嘶吼着：“我的地，我的麦子！”竟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那片正在消失的田垄，挥起锄头，狠狠砸向堵塞在坡地边缘、加剧了水流冲刷的一块巨石。
“风屿！住手！”江岸目眦欲裂，扑过去想拦住他。
轰隆！
风屿的锄头狠狠砸在巨石上。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崩裂，锄头脱手飞出。同时，那块巨石被砸得松动，在泥水的冲击下，裹挟着更多的泥浆和石块，轰然滚落下来，直直砸向下方风屿站立的位置。
“小心！”江岸的嘶吼被淹没在风雨雷声里。他几乎是本能地猛扑过去，将风屿狠狠撞开。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泥泞的坡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住。巨石擦着江岸的衣角滚落，砸在下方，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浪！风屿被撞得头晕眼花，趴在冰冷的泥水里，腰背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江岸就摔在他旁边，半边身子都陷在泥浆里，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那一撞也耗尽了他的力气。
“老江…”风屿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江岸挣扎着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第一句话就是：“伤到哪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喘息。
风屿摇摇头，看着上方那片被泥流彻底摧毁、面目全非的坡地，心像被挖空了一块。他颓然地瘫倒在泥水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喃喃道：“没了…都没了…”
江岸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被彻底冲垮的坡地，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坡地边缘，弯腰捡起那把被泥浆半埋的锄头。锄柄上还沾着风屿虎口崩裂流出的血。
他拿着锄头，走到那块引发泥流、差点砸中风屿的巨石旁。巨石有一人多高，牢牢嵌在泥浆里。
江岸盯着巨石，眼神沉静得可怕。他缓缓举起锄头，不是锄地，而是像握着一柄剑，摆出了一个风屿无比熟悉的、发力劈砍的姿势。
那是风屿曾经无数次练过的、最基础的劈砍剑招。“你干什么？”风屿挣扎着坐起来，不解地看着他。
江岸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到双臂！锄头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劈向巨石的根部连接处。“砰！”一声闷响！锄刃深深嵌入石缝，碎石飞溅。
江岸拔出锄头，再次举起！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
一下！两下！三下！坚硬的岩石在他不知疲倦的劈砍下，竟真的开始松动。
碎石簌簌滚落！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角流下，他紧抿着唇，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眼前这块巨石就是阻挡他们安家梦想的一切障碍。
风屿呆呆地看着，看着江岸那并不强壮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看着他一次次挥锄，每一次都精准地劈砍在同一个位置。
那动作，那气势，分明就是他教过江岸的、用来劈开硬木的剑招。
阿箬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站在泥泞中，捂着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大夫，像一头沉默而愤怒的狮子。
终于，在江岸不知劈砍了多少下之后，巨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从根部断裂，轰然滚落到坡下。
堵塞的水道瞬间被疏通！上方汹涌的泥流找到了宣泄口，咆哮着冲了下去，不再冲刷那片饱受蹂躏的坡地。
江岸拄着锄头，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浑身上下都被泥水湿透，手臂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泥水里的风屿，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
“地还在。人没事，就能再开。”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
风屿看着他那双在雨幕中依旧沉静、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那把深深嵌入泥地的、沾着碎石屑的锄头，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
岸：爱你好似本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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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找到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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