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倒春寒的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雪霁天晴,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厚厚的积雪迅速融化,汇成涓涓细流,滋润着田野。风屿在江岸的强制“镇压”和精心照料下,咳血的症状很快止住,只是人还有些虚弱。
他迫不及待地掀开麦田上的草席。嫩绿的麦苗虽然被冻得有些蔫头耷脑,但大部分都挺了过来,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重新焕发生机。
“好小子,够硬气。”风屿拍着麦苗,笑得像个孩子。
阿箬也松了口气,脸上重现笑容。只有江岸,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风屿咳出的那点血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这天午后,江岸背着药箱准备出门:“去镇上买点药材,顺便看看有什么活计。”他们的盘缠所剩无几了。
“我跟你一起去!”风屿立刻站起来。
“你歇着。”江岸头也不回地拒绝。
“歇什么歇!老子好全乎了。”风屿不满地嚷嚷,抓起外衣就追了上去,“正好去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什,田埂还得加固。”
阿箬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收拾屋子。
小镇离得不远,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还算热闹。江岸去了药铺,风屿则在一个铁匠铺前流连,看着那些锃亮的农具。
“老板,这锄头怎么卖?”风屿拿起一把掂量着。
“五十文!上好精铁打的。”满脸横肉的铁匠叼着草根,懒洋洋地说。
风屿咂咂嘴,太贵了。他放下锄头,目光扫过角落一堆生锈的废铁料:“那些废铁…卖吗?”
铁匠瞥了一眼:“你要那破烂干啥?十文钱全拿走。”
风屿眼睛一亮,掏出仅剩的十文钱,把那堆锈迹斑斑的铁料捆好扛在肩上。他盘算着回去自己生个炉子,敲打敲打,说不定能打出几把趁手的小锄头。
刚走出铁匠铺,就听见街那头传来一阵喧哗和哭喊声。不少人围在一家米铺前。
“怎么回事?”风屿凑过去看热闹。
只见米铺门口,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管家模样的人正指挥着几个家丁,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推搡在地。
老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米袋,哭喊着:“求求你们!行行好!就借一斗米!等我家稻子收了,双倍还你们,孩子快饿死了啊。”
“滚开!老东西!”管家一脚踢开老妇人怀里的米袋,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男人欠东家的印子钱,拿你孙女抵债!这是契约,白纸黑字。”
管家抖着一张纸,趾高气扬。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被两个家丁死死抓着,哭得撕心裂肺:“奶奶!奶奶!”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愤懑和不忍,却没人敢上前。
“造孽啊…”
“王扒皮家的印子钱,利滚利,谁沾上谁倒霉…”
“听说那丫头才十二岁,被卖去那种地方…”
风屿听得怒火中烧,挤开人群就要上前,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按住了肩膀。“别管闲事。”江岸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
“这能叫闲事?”风屿猛地甩开他的手,指着哭喊的祖孙俩,“你听听,你听听!”
“强龙不压地头蛇。”江岸的目光扫过管家身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我们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就能看着别人被逼死?”风屿梗着脖子,眼睛通红,“柳含章怎么死的?陈伯怎么死的?你忘了?还是你江大神医的心肠也跟这世道一样冷了?”
江岸被他质问得脸色一白,嘴唇紧抿,抓着药箱带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他看了一眼那哭得几乎昏厥的小女孩,眼神剧烈挣扎着。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拉着风屿的胳膊就要离开:“走。”
“要走你走。”风屿猛地挣开他,扛着那捆废铁料,大步流星地冲到米铺前,将那捆沉重的废铁“哐当”一声砸在管家脚边。
“谁?”管家被吓了一跳,惊怒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风屿挡在老妇人和小女孩身前,声音洪亮,震得周围人一静。
管家上下打量着风屿,见他穿着普通,还扛着捆破铜烂铁,嗤笑一声:“哪来的泥腿子?敢管王老爷的闲事?给我打。”
几个家丁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风屿腰背有伤,不敢硬拼,灵活地闪身躲过,顺手抄起旁边肉摊上的一把剁骨刀!锈迹斑斑的刀锋直指扑来的家丁:“来啊!看谁先死!”
家丁被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震住,一时不敢上前。
管家脸色铁青:“反了,反了!给我一起上,打死算我的。”
家丁们再次扑上!风屿挥舞着剁骨刀,左支右绌,腰背的剧痛让他动作变形,很快落了下风。眼看一根棍子就要砸到他头上。
“住手。”一声清冷的断喝响起。江岸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风屿身侧。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几枚闪着寒光的银针。
“又来个不知死活的?”管家狞笑,“给我一起…”
话音未落,江岸手腕一抖。几点寒芒电射而出。
“啊!”“嗷!”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丁瞬间惨叫着捂住手腕和膝盖,扑通跪倒在地!手腕和膝盖处赫然插着细长的银针!
“妖…妖法。”剩下的家丁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管家也惊得脸色发白,指着江岸:“你…你是什么人?”
江岸看都没看管家,目光落在风屿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的腰背上,眼神冰冷如刀。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印子钱,九出十三归,本就是盘剥百姓的恶法。逼人卖儿鬻女,更是丧尽天良。”他目光扫过管家手中那张所谓的契约,“这契约,若拿到府衙,按《大诰》律例,放贷者同罪。”
管家被他冰冷的目光和话语慑住,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少吓唬人。王老爷可是…”
“王老爷?”江岸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回去告诉他,药王谷江岸,记下这笔债了。他日必当登门拜访,好好‘诊治’他这盘剥成性的恶疾!”
“药王谷?!”管家和家丁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药王谷在江湖上的名头,连他们这种地方豪奴也有所耳闻。
那是悬壶济世之地,也是…不可招惹之地!
“滚。”江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管家吓得屁滚尿流,连地上的家丁都顾不上,连滚爬爬地跑了。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老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女,对着江岸和风屿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江岸扶起老妇人,从药箱里拿出几粒药丸塞给她:“给孩子压压惊。”又摸出几块碎银子,“拿去买米。”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孙女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
风屿拄着剁骨刀,看着江岸,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就知道,你老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江岸没理他,走到那捆废铁料旁,弯腰想扛起来。风屿连忙去抢:“我来我来!这点东西…”
“别动!”江岸猛地低喝一声,眼神严厉地瞪着他,“腰还要不要了?”
风屿被他吼得一愣,讪讪地收回手。江岸沉默地扛起那捆沉重的废铁,背对着风屿:“回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屿看着江岸扛着铁料、略显单薄的背影,又想起刚才他挡在自己身前、掷出银针时那冰冷的眼神和掷地有声的话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敬佩,有感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在涌动。
“喂,老江,”风屿追上去,与他并肩走着,“刚才…谢了。”
江岸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刚才在街上,我说你心肠冷…”风屿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江岸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上,柔和了那冷硬的线条。风屿看着,忽然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扛着铁料走在前面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高大可靠。
若非世道艰难,自身难保,悬壶济世顶响的人物又怎么会见死不救?真的好苦,好苦,突然…不怎么想发了,感觉从头到尾,没有角色能圆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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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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