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争吵总是时刻伴随着两人。
“风屿,阿箬的事还没解决,又要去为一个书生主持公道?”
“怎么,你是什么活菩萨吗?”江岸头一次口不择言,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乖张肆意,明明伤还没好,明明世道漠视的寻常事,少年人的青黄原来如此灼热。
风屿没说什么,只是眼睛静默的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
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软了。
滁州府衙的公堂,阴森肃杀。府尹周大人端坐高堂,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柳含章。你盗取试题,贿赂考官,铁证如山,还不速速认罪!”
堂下跪着的书生身形单薄,素色长衫洗得发白,却挺直了脊背:“大人!学生寒窗十载,只求堂堂正正。试题泄露非我所为,更不曾贿赂考官。请大人明察!”
“放肆!”周府尹须发皆张,“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啊。”
“慢着。”清朗的声音从堂外传来。风屿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一瘸一拐地闯进来,江岸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衙役横刀阻拦,被风屿用木棍不客气地格开。
“公堂重地,岂容尔等喧哗。”周府尹厉喝。
风屿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大人息怒。我们是来给柳公子送‘证物’的。”他扬了扬手里一个油纸包。
堂上的学政刘大人脸色微变:“大胆狂徒!扰乱公堂,该当何罪!来人,给我轰出去。”
衙役一拥而上。江岸身形微动,几枚银针悄无声息地钉在冲在最前头的衙役膝弯。那人“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刘大人急什么?”风屿慢悠悠地打开油纸包,露出一碟精致的桂花糕,“柳公子,这是你娘托我们带来的。她说你爱吃甜,让你安心应考,别惦记家里。”
柳含章愕然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娘她...”
“一派胡言!”刘学政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等儿戏!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风屿猛地提高声音,盖过刘学政,“您审案讲究人证物证。人证可以作假,物证嘛...”他忽然转向柳含章,“柳公子,听说你考前得了一方好墨?”
柳含章不明所以,点头道:“是...是同窗所赠松烟墨。”
“好墨啊!”风屿拄着木棍,一步步踱到公案前,拿起那张作为“物证”的、据称是柳含章考前默写的试题答案,“大人您看,这字迹遒劲,墨色乌黑发亮,确实是好墨。”
周府尹皱眉:“你想说什么?”
风屿笑嘻嘻地摸出一个小瓷瓶:“巧了,柳公子那日送考篮给我们看时,不小心沾了点姜汁在上面。大人可知,新墨遇到姜汁会如何?”
不等众人反应,他猛地拔开瓶塞,将瓶中姜汁泼向那张纸。
“住手!”刘学政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已经晚了。淡黄色的姜汁迅速在纸上洇开,那上面的字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模糊。
满堂哗然。
“这...”周府尹瞠目结舌。
“新墨遇姜汁泛黄。”风屿的声音响彻公堂,他拿起那张变得焦黄的纸,抖得哗哗作响,“刘大人,您这‘铁证’怕是昨夜才赶工写出来的吧?墨迹都没干透呢!”
刘学政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胡...胡扯!这是妖法。”
“是不是妖法,验一验便知。”江岸突然开口。他走到公案前,拿起府尹的朱砂笔,蘸了墨,在另一张白纸上迅速写下同样的试题答案。接着,他拿起风屿的姜汁瓶,轻轻滴了一滴在新写的字迹上。
焦黄迅速蔓延。
满堂死寂。
“真正泄露的试题,”江岸放下笔,目光如冰刃刺向刘学政,“恐怕早已被某些人换成了柳公子十年寒窗的真才实学。偷天换日,嫁祸于人,好手段。”
“你...你血口喷人!”刘学政浑身发抖,指着江岸,“你是什么东西。敢在公堂妄言。”
“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江岸语气平淡,“重要的是,大人您袖袋里那封与主考官往来的密信,墨迹干透了吗?”
刘学政如遭雷击,下意识捂住袖口。
“拿下!”周府尹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衙役扑向刘学政。混乱中,柳含章踉跄着起身,对着风屿和江岸深深一揖,激动得语无伦次:“多...多谢二位!再造之恩...”
“少来这套!”风屿摆摆手,把桂花糕塞给他,“留着肚子吃这个,压压惊。”他拄着木棍,龇牙咧嘴地转身,“这破地方,腿都站麻了。走了老江!”
两人刚走出府衙大门,柳含章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二位恩公留步。”
风屿回头:“还有事?”
柳含章打开布包,露出一枚小巧的鸡血石印章,刻着“山水同归”四字。“这是学生家传之物,虽不值钱,却是一点心意...”他不由分说将印章塞进江岸手里,“愿二位情谊,如山长青,似水长流!”
江岸看着掌心温润的印章,微微怔住。风屿凑过来瞧:“嘿,字刻得不错啊!谢了柳兄弟。”
柳含章深深作揖,眼圈又红了:“二位保重。”
离开府衙,日头已经偏西。风屿拄着木棍,走得龇牙咧嘴:“这腿真他娘的不争气!耽误老子行侠仗义!”
江岸看他一眼:“逞能的下场。”
“喂!刚才在堂上,要不是我泼得快,你那点小把戏能成?”风屿不服气。
“是是是,风大侠神机妙算。”江岸语气平淡无波。
“你这是什么态度?敷衍我?”风屿停下脚步,气鼓鼓地瞪着他。
江岸也停下,看着他额角的汗和发白的嘴唇,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拿来。”
“什么?”风屿一愣。
“木棍。”江岸不由分说夺过那根粗糙的木棍,随手扔到路边,然后走到风屿身前,微微蹲下,“上来。”
风屿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背我?”
“不然呢?”江岸侧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照你这速度,天黑也走不回客栈。”
“老子自己能走!”风屿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往前走。刚迈一步,腿伤牵扯,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摔倒。
江岸一把扶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将他背了起来。
“喂!江岸!放我下来!听见没有!”风屿在他背上挣扎,拳头不痛不痒地捶他肩膀。江岸双手稳稳托住他,大步往前走。
“别动。”江岸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再动把你扔沟里。”
风屿挣扎的动作僵住,看着江岸乌黑的发顶和挺直的脊背,心跳突然有点快。他别扭地扭过头,看着街边逐渐亮起的灯火,嘟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晚风带着饭菜的香气拂过街道。江岸背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步履沉稳。风屿起初还僵硬着,渐渐放松下来,下巴无意识地搁在江岸肩上。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带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喂,”风屿闷闷地开口,“那个印章...‘山水同归’是什么意思?”
江岸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山和水,总要走到一起。”
“就像我们?”风屿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觉得害臊,连忙找补,“我是说...就像我们这样到处跑?”
江岸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风屿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轻轻“嗯”了一声。
风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他偷偷瞄着江岸近在咫尺的侧脸,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江岸。”
“嗯。”
“我饿了。”
“嗯。”
“想吃城东张记的牛肉面,加双份肉。”
“...嗯。”
“还要喝桂花甜酒。”
“...伤没好透,不能喝酒。”
“小气!”
晚霞铺满了青石板路,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江不语,只一味嗯[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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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总有人持满腔正义,护一方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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