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终于放晴，天空蓝得像水洗过。
风屿拄着那根越来越光滑的木棍，跟在江岸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阿箬搀扶着刚刚能下地的陈伯，四人走得缓慢。
“老江，到底还有多远啊？”风屿抹了把额头的汗，阳光有些刺眼，“我这腿都快走断了！”
江岸走在前面，背着他那个标志性的药箱，步伐很稳：“快了。翻过前面那道山梁，有处避风向阳的山坳，陈伯可以在那里养伤，也安全些。”
“安全？”风屿嗤笑一声，“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野兽就是咱们，还有啥不安全的？”
江岸没回头，只淡淡说了句：“比在官道边强。”
风屿撇撇嘴，知道他说的是之前被官府和药王谷追兵骚扰的事。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陡峭的山坡，再看看自己裹着厚厚布条的腿，认命地叹了口气，拄着棍子继续往上爬。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连日阴雨的沉闷。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终于爬上那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山坳展现在眼前。
坡地上开垦出层层叠叠的梯田，虽然有些荒芜，长满了杂草，但田埂还算整齐。梯田下方，依着山壁，竟有几间用石头和茅草垒成的简陋小屋，屋顶虽然也长了草，但看起来还算完整。
“哇！”阿箬惊喜地叫出声，“有田！还有房子！”
陈伯浑浊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挣脱阿箬的搀扶，颤巍巍地走到田埂边，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泥土，喃喃道：“好地…是好地啊…能种麦子…能活人…”
风屿也看得有些愣神。阳光毫无遮挡地洒满整个山坳，金灿灿的，梯田的轮廓像大地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几间石屋静静卧在那里，屋顶的茅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远离了厮杀、毒蛊、阴谋，这片宁静的山谷像世外桃源。
“这地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风屿看向江岸。
江岸的目光也落在那些梯田上，眼神里有种风屿从未见过的柔和：“很多年前，采药路过。后来…想着若无处可去，或许能在此落脚。”
“落脚？”风屿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往下走，走到梯田边，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这土真肥！荒了可惜！等老子腿好了，把草除了，撒上麦种，明年就能吃上自家麦子！”
阿箬扶着陈伯也走了过来，老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对，对！种麦子！老汉我别的不会，伺候庄稼可是一把好手！”
江岸看着风屿兴奋地比划，看着陈伯脸上重现的光彩，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没说什么，放下药箱，走到最近的一间石屋前，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积了厚厚的灰尘，只有简单的石床、石桌和一个破旧的灶台。但地方宽敞，遮风避雨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小山谷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风屿的腿伤好得很快，闲不住的他立刻开始折腾。
他拖着还有些不利索的腿，挥舞着从附近树林里找到的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吭哧吭哧地清理田埂上的杂草和灌木。
“老江！快来搭把手！这块石头忒大了！”风屿满头大汗地冲着一块嵌在田埂上的大青石较劲。
江岸刚帮陈伯换完药，从屋里走出来。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走到风屿身边，和他一起用力。两人合力，嘿呦嘿呦地将那块顽固的石头撬了出来，滚到一边。
“行啊你！”风屿喘着粗气，用胳膊肘撞了江岸一下，“看着不壮，劲儿不小！”
江岸拍掉手上的泥土，瞥了他一眼：“比你强点。”
“嘿！不服比比？”风屿立刻撸袖子。
江岸没理他，转身去看阿箬那边。
小姑娘正用藤条和树枝修补小屋破掉的门窗，干得十分起劲。陈伯坐在屋前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眯着眼，看着忙碌的年轻人，脸上是难得的安宁。
日头渐渐升高。风屿丢下柴刀，一屁股坐在刚清理出来的田埂上，抓起水囊猛灌几口。“累死老子了！”他抹了把汗，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梯田，忽然咧嘴笑了，“老江，你说等麦子长出来，金黄金黄一片，风一吹，哗啦啦的响，那得多好看？”
江岸在他身边坐下，也望着那片土地，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到时候咱们在田边搭个凉棚，”风屿越说越起劲，眼睛发亮，“夏天就在棚子里乘凉，看麦浪。等收了麦子，磨成粉，让阿箬给我们烙饼吃！那丫头手巧，肯定烙得香！”
江岸听着他絮絮叨叨的畅想，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远方层叠的山峦。
“喂，”风屿用手肘碰碰他，“等这些都弄好了，咱们就留在这儿，不走了，怎么样？”
江岸转过头，看着风屿被太阳晒得发红、汗津津的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光，是纯粹的、对未来的憧憬。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江湖…不闯了？”
“闯个屁！”风屿大手一挥，“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天天提心吊胆，吃口热乎饭都难！你看这儿，有山有水，有田有屋，种点麦子，采点草药，自给自足，逍遥自在！不比在外面被人追着砍强？”
他凑近江岸，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咱们就在这儿，安安稳稳的，谁也找不到。你给人看看病，我种田打猎，让阿箬那丫头做饭缝补，陈伯帮我们看着庄稼…多好！”
江岸的视线落在风屿喋喋不休的嘴唇上，又移向他亮晶晶的眼睛。山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好。”
风屿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拍大腿：“你答应了？！说话算话啊江岸！可不能反悔！”
江岸看着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清晰了些：“嗯，不反悔。”
“哈哈！”风屿高兴地蹦起来，忘了腿伤，落地时疼得“哎呦”一声，差点摔倒。江岸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风屿就势抓住江岸的胳膊，借力站稳，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那说定了！等麦子熟了，咱们就在这儿安家！哪儿也不去了！”
江岸的手臂被他抓着，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和因为兴奋而微微的颤抖。他看着风屿近在咫尺的笑脸，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蓝天白云和金色的阳光，心中某个坚硬冰冷的地方，似乎被这强烈的暖意悄然融开了一道缝隙。
他任由风屿抓着手臂，没有抽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说定了。”
咳咳，突然想起自己的晋江账号了，真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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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湖…不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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