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天,孩子的脸。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就像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整个天空。狂风卷着尘土和落叶,抽打着山谷里刚刚清理出来的梯田。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越来越近。
“要下大雨了。”阿箬抱着一捆刚捡的柴火,匆匆跑向石屋,小脸被风吹得发白。
风屿正挥着锄头,把最后一小块田埂夯实。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抹了把脸上的汗:“这鬼天气!老江,陈伯,快回屋去。”
江岸扶着陈伯从田边站起来,老人腿脚不便,走得很慢。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又急又密,瞬间打湿了地面。
“快点!雨大了。”风屿扔下锄头,跑过来帮忙搀扶陈伯。
三人刚走到半路,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水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生疼。陈伯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小心。”风屿和江岸同时用力扶稳他。
“祠堂…祠堂那边…”陈伯忽然焦急地指着梯田下方靠近山脚的地方,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更破败的屋檐轮廓,“小豆子…还有几个娃…去那边捡柴火了…还没回来。”
风屿和江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那祠堂年久失修,在这种暴雨下,随时可能坍塌。
“阿箬,扶陈伯回屋,关好门!”风屿大吼一声,把陈伯交给跑过来的阿箬,转身就往祠堂方向冲。
“风屿。”江岸一把拉住他,“你腿没好利索,我去。”
“废什么话,一起去。”风屿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的贴在身上。江岸咬了咬牙,立刻跟上。
雨势太大,山路变得泥泞不堪。
风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伤腿被泥水里的碎石硌得生疼,但他顾不上。祠堂的轮廓在雨帘中越来越清晰,那歪斜的门框和摇摇欲坠的屋顶,看得他心惊肉跳。
“小豆子,二牛,有人吗?”风屿扯着嗓子大喊,声音被雷雨声吞没大半。
“风大哥,江大夫。”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从祠堂里传出来,“我们在这儿!门被木头卡住了,出不去!”
风屿冲到祠堂门口,只见腐朽的木门被一根掉落的粗大房梁死死抵住,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几个挤在一起、满脸惊恐的孩子。
“别怕!风大哥来了。”风屿大喊,丢开碍事的木棍,双手抓住那根湿滑沉重的房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抬。
房梁纹丝不动。
江岸赶到,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房梁终于被抬起一丝缝隙。
“快!一个一个爬出来。”江岸对着缝隙里喊,雨水顺着他额发流下,模糊了视线。
一个稍大的男孩哆嗦着从缝隙里爬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小女孩。
“小豆子,快!”风屿看着里面剩下的那个最小的男孩,急声催促。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不好!屋顶要塌。”江岸脸色骤变,猛地将刚爬出来的小女孩推向远处安全地带,同时对着缝隙里嘶吼:“小豆子,快爬。”
小豆子吓得哇哇大哭,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可那孩子太小了,动作又慢又笨拙。眼看缝隙就要被落下的碎瓦和断木堵住。
风屿想也没想,半个身子猛地探进那条狭窄的缝隙,一把抓住小豆子的胳膊,用力往外拖。
“风屿!回来。”江岸目眦欲裂,伸手去抓他。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祠堂腐朽的主梁再也承受不住暴雨的冲刷和瓦片的重量,彻底断裂。整个屋顶如同被抽掉了脊骨,裹挟着积水和碎瓦,轰然砸落。
千钧一发之际,风屿用尽全力将小豆子整个拽出了门缝,狠狠往外一推。
“接住他!”他嘶哑的吼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里。
小豆子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推飞出去,刚好被冲过来的江岸一把抱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江岸抱着孩子踉跄着跌倒在地。
而几乎就在同时,沉重的断梁和无数瓦砾如同山崩,瞬间将祠堂门口那狭窄的缝隙彻底吞没。也将刚刚探身进去的风屿,狠狠拍在了下面。
烟尘混着水汽冲天而起,又被暴雨狠狠砸下。
“风大哥!”被江岸护在怀里的小豆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江岸抱着孩子,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僵硬。他看着眼前瞬间化为废墟的祠堂,看着那堆将风屿完全掩埋的断木、砖石和碎瓦,大脑一片空白。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却冲不掉眼前那一片刺目的狼藉。
“风…风屿?”他喃喃地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回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孩子们惊恐的哭泣。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这暴雨更刺骨。
江岸把小豆子放到旁边安全的地方,踉跄着站起来,扑向那片废墟。
“风屿。”他嘶声大喊,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去扒那些沉重湿滑的断木和砖石。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掌心,冰冷的砖石划破他的手指,鲜血混着泥水淌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疯狂地挖掘着。
“风屿!你说话,应我一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顺着他的脸颊疯狂流淌。
平日里那份冷静自持彻底崩碎,只剩下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乱。
几个稍大的孩子也哭着跑过来帮忙搬开小块的石头。小豆子瘫坐在泥水里,放声大哭:“风大哥…风大哥是为了救我…”
“闭嘴!”江岸猛地扭头吼了一声,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吼完,又不管不顾地继续挖掘,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
“风屿…你不能有事…你说好要留下种麦子的…”他一边挖,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吼着,声音破碎在雨声里,“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
突然,他扒开一块碎裂的木板,看到了一角熟悉的、染血的粗布衣料!
“在这里!”江岸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了调。他更加疯狂地清理周围的杂物。终于,风屿的上半身露了出来。
他面朝下趴着,被一根粗壮的断梁死死压住了腰背,脸色惨白如纸,额头被砸破,鲜血混着雨水流了满脸,双眼紧闭,毫无声息。
“风屿!”江岸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侧。
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搏动,透过冰冷的皮肤传递到指尖。
江岸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风屿的头部伤口,用力去抬那根压在他背上的沉重断梁。木头纹丝不动。
“来帮忙!抬起来。”江岸对着几个大孩子嘶吼,声音沙哑得厉害。
几个孩子哭着跑过来,用尽全力和他一起抬。木头太重了,又湿又滑,他们一次次用力,木头只微微动了一下。
江岸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因为之前的挖掘而翻裂,鲜血直流。
“一!二!三!用力!”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终于,在几个孩子和江岸拼命的努力下,那根沉重的断梁被抬起了一尺多高!江岸立刻跪在泥水里,小心翼翼地将风屿从木头下拖了出来。
风屿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知觉。
江岸将他平放在相对干燥的地上,双手交叠,用力按压他的胸膛。
“醒醒!风屿!你给我醒过来!”他一边按压,一边在他耳边嘶喊,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风屿苍白的脸上。
按了十几下,风屿猛地咳嗽一声,呛出一口混着血丝的泥水,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江岸那张被雨水、泥污和血迹弄得一塌糊涂、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慌的脸上。
“咳…老江…”风屿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嘴角却费力地扯了一下,“你…你这模样…可真够…狼狈的…”
看到他睁眼说话,江岸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脱力。他一把抓住风屿冰凉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后怕:“别睡…听到没有?看着我,不准睡!”
风屿被他抓得有点疼,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觉得江岸的手抖得厉害,抓得他生疼,还有那嘶哑的声音里透出的恐惧,是他从未在这个冷静自持的神医身上感受过的。
“疼…轻点…”风屿有气无力地抱怨,“死不了…就是…背好像…被拍扁了…”
江岸这才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但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风屿脸上,仿佛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迅速检查风屿的伤势,尤其是被断梁砸到的腰背,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谨慎。大雨依旧滂沱,冲刷着废墟,也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污。
江岸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袍,尽量盖在风屿身上,替他挡雨。
他跪在泥泞里,扶着风屿,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撑住,风屿。我带你回去。”
酸酸的,小虐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说变就变的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