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李栖筠被幸运迎面撞了怀。
不仅是因为这个和自己名字出现巧合的基金会图标,更是因为巧克力和葡萄糖都能补充能量。
而且它们都很甜。
李栖筠连日以来的疲惫被这一点点的开心一扫而空了。
他看着小朋友分起了物资,对着远处搬着一箱消毒水的西蒙医生挥了挥手,转而俯下身子,笑着对小栾说:
“你说得没错。我的名字就是竹子的意思,有一点水,有一点土,就可以扎很深的根。”
“你知道吗?你的姓,栾树,也是一种很美的植物。”
“它的花语是,奇妙,震撼,绚烂的一生。”
李栖筠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语调上扬着,就穿着白大褂,笑着,跑向了远处处理医疗物资的队伍。
留小栾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白衣飘飞的背影,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奇妙,震撼,绚烂的一生。
就是像李医生这样吗?
***
李栖筠被今天的好消息振奋到,晚上又更新了好几条博文。
【果冻鱼】:今天小栾指给我物资箱看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基金会的图标和名字都和我这么有缘。这下有了物资了,可以给小朋友们发东西了,我们也可以换防护服穿了,太开心了。真是个好消息。没想到国内现在还有基金会在这么密切关注艾拉尔病毒的情况,而且送的物资刚好都是我们最需要的。太开心了。明天又可以多做一组血样检查。
【果冻鱼】:而且有巧克力吃了,真的好开心。好甜。
【果冻鱼】:小栾今天晚上又来找了我,开始还一直握着拳头,我以为他是要给我看什么。后来问了他好半天,他才终于支支吾吾张开了手,给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块巧克力,被他握了一路,都化了。流泪.jpg......我说我这里也有啊,我们做医生的也是有这些东西的,而且基金会给我们分配的防护物资都是专业级的,只是现在还没办法给你们普及,而且现在的防护物服还都是成年男人统一尺寸,连西格玛医生穿了都嫌大,没有小朋友的,有点对不起啊。他握着我的手,说不要抱歉。然后抱住我,说他以后也想活出这样奇妙、震撼、绚烂的一生。
【果冻鱼】:说的是我吗?
【管乐钟】:是。
管乐钟先生又出现了。
李栖筠对他的性别判断还是因为他个人资料的图标明明白白一个蓝色小图标。点进他的个人空间,李栖筠发现这人是早几个月就开通了博客。博文条数其实不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都被他隐藏掉了,显示在个人空间的只有近几天的几条。每一条的内容都大差不差,都是从机场里面向外拍的一张照片。每条博文的ip地址都不太一样,李栖筠没看明白,只看到【管乐钟】不知道从哪天起,就把自己的个人签名改成了【离你越来越近了。】
怪吓人的。
李栖筠没想回,准备再写一条自己和非洲小孩子的相处日常,突然就发现社交媒体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加一”。
【管乐钟】:小栾是谁?
你礼貌吗?
李栖筠心想,我又不认识你,哪有上来就这么问的。等等,他又一想,这个【管乐钟】难道没看过我之前写到小栾的博文?连小栾是谁都不知道。可是,管他呢,他天南海北地到处跑,没准他知道怎么能让我把小栾带回国。
想到这,他耐着性子回复:
【果冻鱼】:小栾就是我认识的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小朋友啊,人长得很可爱,很精神,特别有礼貌,认识很多字,还知道我的名字是多音字。人特别好,特别细心,特别热情,特别会关注别人的情绪,还会教我非洲当地的语言。我来到非洲他帮了我很多,我真庆幸自己能够遇到小栾啊。
【管乐钟】:......
【管乐钟】:你想把他带回国?
原来他真的看到我之前的博文了。既然,他都主动问了,莫非他真的有门路?
李栖筠继续回:
【果冻鱼】:嗯嗯。小栾人特别好,他的爸爸在这边因为感染不幸去世了,他的妈妈早在几年前就难产去世了。现在国内还有他的爷爷和奶奶,外公和外婆在等着自己的孙子。我之前答应了栾先生,但是因为目前还在救治,走不开,加上也不敢直接带他回国,现在这边的客机基本都已经停了。我自己也害怕携带什么感染源,造成什么更大范围的传播,就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带他一起回国。
【管乐钟】:。知道了。
【管乐钟】:你真善良。
李栖筠莫名品尝到一点嘲讽的意味。
他点开这人的个人空间,准备私信问问他到底怎么个事,说的那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就看到这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个人签名从【离你越来越近了。】改成了【要见到你了。】
莫名其妙。
李栖筠想,你到底要见谁啊,说话这么奇奇怪怪又难听,你想见的人真的不会被你气跑吗?
他怀着大大的疑惑与小小的不满,放下了手机,进入了一个飘散着柠檬味道的梦。
基地因为新来的物资,仅存的几位医务人员都难得多了一点振奋。病毒慢慢得到了一点控制,像场大火,渐渐有了熄灭的架势。李栖筠和西蒙医生接待着新来的世卫组织的医生,交代着他们营地的基本情况。其中领队的大卫医生搬着一箱氧气罩,刚走到仓库门口,就疑惑地“嘿”了一声。
大卫回过头,对着西蒙,笑着问:
“嘿,西蒙,你们这些物资是哪来的?前几天不是才说这边防护服都不够穿了吗?”
西蒙搓了搓手,开怀大笑了几声,走过去解释道:
“是有个基金会的老板,听说我们在这搞四级病毒的防治,说自己很欣赏我们这种人道主义精神。他给我发了邮件,说自己爱人也是研究病毒方面的专家,就以自己和爱人的名义给我们捐了不少的物资。他还说,有可能的话,自己之后也会到这个地方来实地考察,希望我们能允许他过来呢。”
大卫不解地“哦?”了一声,食指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说:
“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来这种地狱一样的地方?”不过,他想到自己落地当地时看到的直升机里的男人,笑着问:
“那位老板不会是位华国人吧,就像那个医生一样。”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准备汽油的李栖筠,“我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位。”
“还真让你说对了。哈哈。”西蒙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他已经要过来了。我劝了很多遍,但他说自己国内已经没有父母了,只有一个爱人也在这边,他保证自己不会扩大传染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他会自己安安静静找个地方死掉的。我想,多说无益。机场总会给他拦下的,就不再说了。”
大卫不置可否,只是挑了挑眉。
西蒙也就没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等到了晚上,螺旋桨在上空轰鸣,直升机降落在部落周围,西蒙看着远方驶来的越野车,亲眼见到车里跳下一个年轻的亚洲面孔时,这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华国来的基金会老板是真的来了。
“快去快去,去找Jelly,他也是华国人,他们一定有很多聊得来的地方。”西蒙悄悄对萨拉耳语道:“让Jelly给我们做翻译。”
萨拉医生就要出门。
“不用了。”西蒙看着这个华国人操着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笑了笑说:
“不用他来做翻译,晚些时候我单独去见他。”
基地里来了位大老板的事,李栖筠一概不知。
他下午搬了半天的东西,又去烧了一栋停放过尸体的茅草屋,傍晚的时候宿舍外一片大动静,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过来,大家都在准备欢迎会。李栖筠懒得过去,打开了电脑,准备和几个小孩子看会动画视频。他没有下载专门的视频软件,因此直接打开了浏览器,准备直接搜索动画片名。
有时候有的浏览器就是这点不好,就爱乱给人推送新闻。
李栖筠呆呆地看着那个名为【春笋基金会主事人竟然是他?封氏继承人公开示爱,却至今爱而不得?】的标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食指就下意识一点。
视频很短,浏览器单纯为了引流自己小编写的文章,就放了十几秒,都不等李栖筠后悔,想再躲都已经来不及了。
深蓝色的背景前,面容姣好的记者红唇弯弯,洁白的牙齿露出几颗,有些故意地问道:
“其实我相信大家也都很好奇,我们封总目前的感情情况如何?”她像是对眼前这位刚刚被公布成为封氏下一任掌权人的男人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桃色热搜一概不知,只是有些懵懂地问:
“不知道您最近事业上如此春风得意,情场上又是如何呢?”
李栖筠心里一刺。
“情场上吗?”封陵低头笑了笑,刚刚成熟而游刃有余的矜贵模样终于露出了一点青涩与无奈:
“有喜欢的人了,就是距离我太远,我还没追到。”
啪嗒。
李栖筠把电脑合上了。
几个黑人小孩完全听不懂视频,只是从李栖筠的表情中辨认出事情不太对。小栾听完了全程,虽然还没有明白李栖筠和视频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过还是依照本能,自己的手就覆盖了李栖筠细长的手背。他的手太小了,根本盖不住李栖筠的手。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手就很大吧。小栾模糊地想着,就看到李栖筠对自己和其他小孩子笑了笑,说了声抱歉,重新点开了电脑,退出了那条新闻,点开了蜡笔小新双语版给他们看。
叽叽喳喳的小新的配音响在耳边,李栖筠听着小孩子的笑,心里有些难受。一难受,他就又有好多话想说。李栖筠离开了电脑屏幕前,把位置让给几个小孩子,拿过手机,登录上博客,就又开始发疯:
【果冻鱼】:烦。
【果冻鱼】:虽然我是有点理亏,但是不能谈一生仅有一次的恋爱就不要和我谈啊。
【果冻鱼】:怎么能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我都想好以后只想着你了。哪怕染上病毒,死了,我也只和你一个人谈过恋爱。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了?还要追人家去。哈哈。
【果冻鱼】:我还是不适合谈恋爱。
【果冻鱼】: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喜欢年纪比我小的了,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我伤心了。我是没得到过多少爱,但是我对爱应该是什么样也有自己的判断好吧。我就要纯度很高很高的爱啊,给不起就不要来招惹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果冻鱼】:我爱医学,从此我只为医疗事业奉献终身。over。
他在这屋小孩子都不知道的网络角落里发了好多关于爱情的疯,一个人对着手机打了不少的字,晚上萨拉医生来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不对,李栖筠浑身都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勉强送走了一屋小孩子后,他就觉得有些头疼,肌肉也有些酸痛。李栖筠强撑着写了个纸牌,在门口挂上了“请勿打扰”后,就蒙头睡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感染了。
艾拉尔病毒感染的初期症状就是发烧,一般伴随着浑身无力,肌肉酸痛,头疼头晕,嗜睡,打冷战。李栖筠打着摆子,生怕现在有谁来找自己,一会在冷汗里睡过去,一会又热得浑身发烫短暂清醒过来。有了一点意识的时候,他脑子里就都是封陵在采访时说的那句“就是距离我太远,我还没追到。”在不间断地循环播放。
我怎么这么惨啊。
李栖筠烧得没有泪水再可以流,心里想着,我来到这,早就做好了自己会因为感染致死的心理准备了。只是为什么我和封陵都没有一个正式的最后一面啊,当然,也怪我。只是为什么我都这么惨了,还要看到他说自己喜欢上别人要去追别人了啊。李栖筠眼前发着黑,想,小栾也不知道托付给谁,还有那些小孩,不会也都被我感染了吧?我今天有让他们接触我的眼睛、眼泪或者汗水吗?太倒霉了,我都这样了。人家是事业风生水起,情场也有人惦记。我是自己感染不说,还可能连累了别人,还被前男友公开抛弃了。现在除了不让别人靠近这个屋子,我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们应该是几天后才能过来,然后浇上汽油,一把火把我这烧了吧......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身体上有阵凉意抚过。李栖筠费劲地睁开眼,心里更委屈,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居然都能看到封陵了,就在幻觉里和他交谈。
封陵拧了把湿毛巾,凝着神,正在给床铺上说着胡话的李栖筠擦着身体,就看到泪眼模糊的人嘟嘟囔囔地跟自己抱怨。
这种时候,他还能说话倒是件好事。
封陵一边给他擦身体,一边安静地听着。
“你来干嘛,你赶紧走。”
封陵给他擦了擦额头。
“你不是要去找别人吗?那你快去吧,干嘛来找我?是我是骗了你,可是你要是这么快就忘了我,那就别来和我谈恋爱啊。”
封陵给他擦了擦脸。
“其实我来到这好辛苦,好累,每天都好想你,又不敢和任何人说,也不敢和你说。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其实我虽然跟你说我得了艾滋,想让你当我死了。但我内心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我就是想让你找我,我又怕你会因为别人不要我。”
“没不要你,不会不要你。”
“我难受。封陵,我觉得我好难受,”李栖筠身体一直往他的怀里缩,没什么力气的手却开始推他:“我是不是快死了?你快点走吧,不用管我了。我其实早就接受自己会这么死了,就是好像对你们不太好。我应该是感染了吧?你走吧,别碰我了,出去做消毒,我一个人待会。”
“已经晚了,怎么办?”封陵给他擦着脖子问。
原来幻觉里面的人还能互动的吗?李栖筠才反应过来他说话了。没想到临死前还能有这么一遭新奇的体验,他调动起来为数不多还在工作的脑细胞,问:
“那你也走吧,去消毒。我害了你,对不起。其实四级病毒感染上也消杀不掉了,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死是不是很晦气,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追不到了?我是不是很坏?”
“嗯。”封陵扶起一点李栖筠的身体,换了条毛巾,又打湿了些,沾了酒精,让李栖筠半靠在自己的怀里,解开他的睡衣,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前胸,问:
“你这么坏啊,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怎么能真的说我坏?
李栖筠没想到在幻觉里自己也过得这么憋屈,我都快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这么窝窝囊囊!李栖筠心生一股恶气,带着哭腔,小声怒骂道:
“你走,你赶紧走。我就是这么倒霉,别来找我了好不好,我就是很坏,我就是想着我哪怕在你心里死了,也好过看着你当着我面选别人。结果没想到还没死呢,就看到你真的要去找别人了。你去吧。我就是很坏,这下是真的要死了,别管我了。反正论起死,我应该比很多人也有经验,让我一个人悄悄死了吧。我就是坏。”
封陵擦过他的一点身体,李栖筠意识模糊中都是一抖。他听不下去李栖筠翻来覆去的一个“死”字了,也翻来覆去轻轻擦过李栖筠的固定两处。李栖筠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起来,就在现实的边缘处,听到了封陵诱哄似的声音。
他听到封陵轻声问他:
“干嘛说自己得了艾滋,不还是后悔没和我睡一觉?”
李栖筠的脑子处理不了这句话。
这是疑问句吗?还是双重否定表肯定?
他在说什么啊?
封陵又往上撑起了一点李栖筠的身体,让他靠着自己,支起他的下巴,给人喂了口电解质水。他看出李栖筠扩大的瞳孔里的迷茫,无可奈何地笑了下,终于还是把这句话简化了一下,问:
“没和我睡过一觉,后不后悔?”
李栖筠肿着眼睛,想否认,又想,算了,都快死了,诚实点吧。反正他也看不见。
他点了点头。
封陵喝了口葡萄糖,这东西对他来说其实太甜,已经甜到发苦。怪不得李栖筠都只说巧克力甜。他这么想着,食指和中指抬起一点李栖筠的下巴,闭着眼,将一口葡萄糖渡了过去。
唇齿厮磨,就又像是初吻那天,李栖筠嘴巴都是热的,只能感受到一股薄荷的香气和蛊惑人心的气息。他又把舌头伸进来了,李栖筠魂魄飘在半空地想。他觉得自己和封陵像是手拉着手,引导哄劝着对方和自己走上一条地狱之路。这么看他们都成功了。
李栖筠又流泪了,他只听到封陵低喃的一句话。
他说,“我不想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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