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沈临风的归来,像一阵强劲而温暖的风,吹散了“望月轩”连日来的沉闷与压抑。他几乎日日都来,有时陪着沈临月说些京郊大营的趣闻,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喝药,那沉稳如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安抚。连带着春桃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谨慎,也淡去了不少,伺候起来更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轻快。
沈临月乐得维持这副安静怯弱的模样,在兄长的关爱和丫鬟的悉心照料下,身子一日日地好转,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但她心底那根关于樟木匣的弦,却始终紧绷着。
她暗中观察了多次,那匣子就那般随意地放在多宝格底层,似乎并无特殊防护,春桃日常打扫时也会拂拭,却从不见她打开,目光也总是刻意避开,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
这太不寻常了。
终于,这日午后,机会来了。春桃被主母秦氏院里的丫鬟叫去,似是询问小姐近日的饮食喜好,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屋内只剩下一个小丫头冬梅在外间守着,不多时,便传来均匀细微的鼾声——那小丫头靠着门框打起了盹。
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静得能听到尘埃浮动的声音。
沈临月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像一只灵巧的猫,几步便挪到了多宝格前。
她蹲下身,屏住呼吸,伸手拂开那樟木小匣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匣子入手微沉,触感光滑,带着岁月赋予的温润。没有上锁,只有一个小小的黄铜搭扣。
她指尖微微颤抖,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外间冬梅的鼾声停顿了一瞬,翻了个身,又继续响起。
沈临月定了定神,缓缓掀开了匣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骇人的物件。匣内铺着一层柔软的深蓝色绸布,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样东西:
一束用红绳系紧的、略显干枯的青丝;
几封书信,信封上空无一字,却边角磨损,显是时常被摩挲;
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兰花簪,玉质算不上顶好,雕工却十分精致;
还有一本薄薄的、蓝色封面的手抄诗集,封面上亦无题字。
沈临月首先拿起那束青丝。这绝非她如今这头保养得宜的秀发,发质略显枯黄,甚至有些毛躁。她心头猛地一跳,想起自己醒来那日关于“头发似乎没有以前顺滑”的试探,以及春桃当时平静无波的回答。
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想浮上心头——这莫非是……原主沈临月剪下的旧发?她为何要珍藏这个?
她放下青丝,又拿起那支玉簪。样式清雅,并非侯府小姐平日会佩戴的华丽款式,倒像是……及笄礼上,长辈所赐,或好友所赠的纪念之物?她仔细看去,发现簪尾内侧,竟用极细的笔触刻了两个小字:“兰心”。
兰心?是谁?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几封信和那本诗集上。信,她暂时不敢动,怕乱了次序引起怀疑。她轻轻拿起那本诗集,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抄录的并非唐诗宋词,而是一些婉约清丽的诗句,笔迹秀逸。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一张折叠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片滑落出来。
沈临月弯腰拾起,展开。
那上面画的并非花鸟虫鱼,而是一匹马的草图,笔法虽稚嫩,却能看出形态矫健。马匹的肩胛骨位置,被人用朱砂笔,轻轻点了一个极小、却触目惊心的红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坠马!果然是坠马!
这朱砂红点标记的位置,难道就是导致马匹受惊的关键?原主她……她并非毫无察觉?她甚至可能私下里在调查?!
那么,她的坠马,就绝不可能是意外!
那这“兰心”……是赠簪之人?是原主信任的人?还是……与这桩阴谋有关的人?
屋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是春桃回来了!
沈临月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将纸片按原样折好夹回诗集,将诗集、玉簪放回原处,最后看了一眼那束青丝,轻轻合上匣盖,扣好搭扣。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悄无声息地退回榻上,拉好薄被,做出假寐的姿态,春桃便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让小厨房新做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您尝尝?”春桃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如往常。
沈临月缓缓“醒”来,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
她接过那精致的糕点,小口品尝着,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心底却一片冰凉。
那个不起眼的樟木匣,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门。原主沈临月,或许并非她所以为的单纯莽撞的侯府千金。这平静侯府之下埋藏的,是早已滋生的怀疑、无声的调查,以及……可能致命的杀机。
她之前的对手在暗处,而现在,她似乎触摸到了已逝者留下的、冰冷的线索。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