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辰死死咬着纱布,每一次呼吸都像从喉咙里拽出的风,带着灼痛的余温。他在心里疯狂默念:马上就好了,再撑一下就适应了……可那剧痛根本不给人喘息的余地,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皮肉里搅动,又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操……”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声低骂,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宋安川一直牢牢攥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掌心的汗几乎要把两人的手粘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逸辰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还有那抑制不住的颤抖,每一次颤动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好了,这条胳膊的伤处理完了。”医生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
云逸辰浑身一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的病号服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得难受。他微微侧头,看向宋安川泛红的眼角,刚想扯出个安抚的笑,就听医生说道:“来,我们帮你翻个身,该处理腰部的伤口了。”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护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背,将他翻转成侧躺的姿势。病号服被轻轻撩起,露出腰部那片纵横交错的伤痕——暗红色的创面边缘还在渗液,几处深可见肉的地方结着发黑的痂,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医生拿起清创棉,依旧保持着均匀的频率,在伤口上来回擦拭。起初是熟悉的摩擦灼痛,可腰部的皮肤更薄,神经更敏感,那痛感比手臂上的伤要尖锐数倍,像是有火在皮下烧,每一次擦拭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云逸辰的意识开始发飘,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清创棉摩擦皮肉的声响。他原本以为熬过手臂的疼就能适应,可腰部的剧痛像海啸般涌来,瞬间将那点微弱的适应感碾得粉碎。
“唔……”纱布被他咬得变了形,牙关酸得发颤,可那痛感还在层层叠加,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余光里瞥见宋安川的脸,那双眼眶红得像要滴血,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嘴角都抿得发白。云逸辰的心猛地一慌——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更不想让他掉眼泪。可那剧痛实在太狠,像是要把他的理智连根拔起,他只能任由更多压抑的呻吟溢出来,带着浓重的隐忍,每一声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清创棉擦过最深的那道伤口时,云逸辰浑身猛地一颤,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冲破喉咙,额头顶在床板上,指节在床单上抠出深深的印子。他能感觉到宋安川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那力道带着心疼的颤抖,烫得他心头发涩。
疼,太疼了。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每一寸皮肉都在尖叫。可他看着宋安川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只能逼着自己咬住纱布,把更多的痛呼咽回去——至少,不能让他哭得太凶。
宋安川蹲在床边,视线死死黏在云逸辰绷紧的侧脸上。那人额头顶着床板,青筋在颈侧突突直跳,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哑,明明痛得浑身发颤,意识都快飘到九霄云外了,却还在拼命绷着那根弦——他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担心、不难过。
可怎么可能不难过?那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像烧红的铁丝,一下下戳在他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宁愿此刻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至少能替他分担万分之一的痛。
云逸辰还在死死咬着牙,牙关酸得快要脱臼。腰部那处最深的伤口正在处理,医生的镊子夹起一块粘连的坏死组织,轻轻一扯——那痛感骤然炸开,像是有人拿着冰锥狠狠凿进肉里,又带着倒刺猛地往外拽,尖锐的疼混着灼热的麻,顺着脊椎直冲头顶。
“操!”他再也绷不住了,一声粗话冲破唇齿,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疼死老子了……啊……疼、疼……”
声音里裹着哭腔,碎得不成调。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额头上的冷汗打湿了床单,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医生手上的动作没停,也不能停。清创本就是与时间赛跑,越快处理干净坏死组织,感染的风险就越低,后续的愈合也能少些痛苦。镊子、剪刀交替动作,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撕扯他的神经,那痛感层层叠叠,一波比一波汹涌,像是要把他的理智彻底碾碎。
云逸辰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嗡嗡作响,除了疼,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想蜷缩起来,想打滚,想把自己埋进地里,可身体被护士轻轻按着,连动弹一下都难。
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下来,顺着鬓角砸进头发里,快得像错觉。云逸辰猛地回神,心里狠狠骂了句:操,怎么还哭了?我他妈真是服了,这点痛就扛不住了?痛觉阈值越来越低了……他慌忙偏过头,避开宋安川的视线,暗自祈祷:没看到吧?就一滴,应该没看到……
可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宋安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那滴泪滑落的瞬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堤坝。他死死攥着云逸辰的手,指腹擦过那滴泪痕,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原来再能扛的人,疼到极致也会掉泪。原来他所有的硬撑,不过是不想在自己面前露怯。宋安川咬着唇,把哽咽咽回去,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云哥,哭吧,没事的……哭出来不丢人……”
疼成这样,哭出来怎么会丢人呢?
云逸辰的声音带着刚从剧痛中缓过神的沙哑,尾音还微微发颤,他偏过头避开宋安川的目光,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强硬:“我没哭……”喉结滚了滚,又补充道,“应该是汗吧,这点疼还不至于让我掉眼泪。”
心里却在暗自庆幸——还好反应快,就当是汗水蒙混过去了。刚才那滴泪绝对是个意外,疼到神志不清才漏出来的,不算数。
宋安川没接话,只是拿起湿巾,更仔细地替他擦去脖颈和耳后的冷汗。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能感觉到那细微的颤抖还没完全褪去,他动作放得更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云逸辰重新闭上眼,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腰部的伤口上。那撕裂般的剧痛还在持续,像是有把钝刀在皮肉里反复拉锯,每一次镊子的动作都带着尖锐的疼,刺得他神经突突直跳。他咬着牙,任由那痛感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慢慢生出一种奇异的适应感。
就像被反复捶打的铁块,渐渐习惯了火焰的温度。疼痛感依旧清晰,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能轻易击溃他的理智。身体像是被疼痛磨出了一层茧,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连呼吸都比刚才平稳了些。
因为他的放松,医生的动作也顺畅了许多,镊子夹取坏死组织时少了些阻碍,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不过片刻,腰部残留的腐肉就清理得差不多了。
“好了,腰部处理完了,现在处理腿部的烧伤。”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显然也松了口气。
护士小心地帮云逸辰调整姿势,让他平躺下来。腿部的烧伤面积虽大,但深度不如腰腹,痛感也相对缓和些。当清创棉落在腿上时,云逸辰只是皱了皱眉,那熟悉的灼痛还在,却像是隔了一层纱,远没有刚才那般撕心裂肺。
他甚至能分神去看宋安川——小孩正低着头,用指腹轻轻摩挲他没受伤的手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痕,却努力扯出了个浅浅的笑。
云逸辰看着那抹笑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钝钝的疼里掺着点说不清的暖。他想,忍过这一阵,就真的快好了。
“云先生,处理好了,您可以休息了。”医生摘下手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也透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这句话像一道赦免令,瞬间抽走了云逸辰和宋安川浑身的力气。云逸辰紧绷的脊背猛地垮下来,额头顶着床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宋安川也松了手,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着青白,他扶着床边定了定神,才觉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护士们动作轻柔地帮云逸辰整理好病号服,又小心翼翼地将他平移回推床上。回到病房后,输液针头很快刺入云逸辰手背上的血管,透明的消毒水、淡黄色的生理盐水,还有带着镇痛效果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滴落,一点点注入他的身体,像一股清泉慢慢抚平他紧绷的神经。
云逸辰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输液管影子,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还好……挺过来了。”
他侧过头看向宋安川,小孩正低着头帮他掖被角,眼尾的红还没褪去,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湿痕。云逸辰的心软了软,抬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却发现自己连抬胳膊的力气都快没了。
“宝贝,”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我想休息一会儿,先睡会儿……你也趴旁边歇会儿,嗯?”
宋安川连忙点头,替他调整好床头角度,又在他手边放了杯温水:“你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云逸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沉重的眼皮终于阖上,意识像是坠入了温暖的深海。刚才那撕心裂肺的疼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却被止痛针带来的麻木轻轻覆盖,他终于能卸下所有防备,在宋安川的注视下,沉沉睡了过去。
宋安川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侧脸,抬手轻轻替他擦去唇角的汗渍。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滴答作响的声音,和两人平稳交织的呼吸声,像是在诉说着这场煎熬过后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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