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一片昏暗。
午哑孤独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子萤的睡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
他曾经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我这种人本就不配，也不该值得拥有一丝牵挂。任何一丝情感的羁绊，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她。
可是……
许久，眼中的所有波澜，都已重新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午哑缓缓地走了出来，一身黑衣黑斗笠，慢慢走进了死寂的夜色之中，一个孤独的幽灵即将成为黑暗吞噬的祭品。
雨似乎更大了。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夜之中，无数双潜伏的眼睛，一直无声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一道红影似凭空凝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数丈，鲜艳的红色如同从浓墨中硬生生挤出的一滴鲜血，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那一直若有若无的人影，也似得到了指令，鬼魅般地迅速靠拢，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无声地封锁了他的退路。
午哑没有说话，缓缓停下了脚步，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压了压，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身后迫近的人影也默契地停了下来，与前方的红影遥相呼应，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窒息。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响起了午哑轻轻的叹息声，仿佛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坚定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回响。
“红蝎呢？”红影开口了，声音尖锐而冰冷，像刀锋划过石头，“你杀了他？”
“没有。”午哑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为什么没有出来？”红影又逼近了些。
“手断了。”
“找死！”红影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怒喝，身影如同离弦的箭，挟带着凌厉的杀气，猛扑过来。
同时，身后一直尾随的人影也如同得到了进攻的信号，十几道人影鬼魅一般，从不同的方向，带着阴冷的劲风，一齐向午哑冲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人影交错，骨骼碎裂的声音被压抑到最低，黑暗中只听见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惨呼，如同夜枭的悲鸣，转瞬即逝。
很快，又见那孤独的黑色背影，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依旧缓缓地、坚定地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丝毫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继续在浓稠的漆黑走了许久，潺潺的流水之声传来，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循着水声而去，很快便来到了水边。
此时，笼罩天际的乌云渐渐散开，细密的小雨也停歇，夜幕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如同巨大的银盘，将清冷的光辉倾泻而下。
岸边，竟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背对着午哑，身形修长而挺拔，仿佛一棵扎根在夜色中的古松，一根碧绿色的竹竿从他手中伸出，斜斜地插入平静的水面，一根闪着幽幽金属光芒的鱼线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午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对着空旷的四周，冷冷说道：“还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稻草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晃动声。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袭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径直走到了午哑面前，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毁我草人，以命来偿。”
午哑没有做声，只是冷冷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愈发凝练和危险。
那人冷笑一声，缓缓道：“黑夜乌鸦，果不一般。听你的气息吐纳，一点都不像中毒受伤的样子，看来红蝎兄弟俩的毒药，对你没有任何作用？”
“伤，自然是有的，”午哑面色平静，语气淡漠地回应道，“但要命的毒，却没有。”
黑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语气也变得有些阴冷，说道：“你都这样了，红蝎兄弟俩还是奈何不了你。不过，安公子也会失手？看来，那天晚上竟然能全身而退，果然是有些缘故。”
“全身而退？”午哑心中一动，紧紧地盯着黑衣人，沉声问道：“掌柜在哪？”
“死了！”
午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这几天失去的回忆一瞬间回来了……
那天晚上，又是掌柜老店，又是那熟悉的房间。不过，多了一壶掌柜号称珍藏多年的美酒和一张心事重重的脸。
“午哑！”掌柜的声音比往常沙哑，“我看你最近，有些疲惫，今晚喝一杯，再出发！”
“这多次任务，第一次请我喝酒？”午哑笑了笑，“恐怕不好。”
“怕酒里有毒？”掌柜浑浊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道：“等那人茶水饮尽，你再动手！”
“好。”午哑点了点，接过酒杯，说道：“这段时间，我也想喝。”
这时，一声冷笑传来，打断了午哑的思绪。黑衣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去找他问个清楚。不过，现在你只能去地狱找他了。”
“你杀了他？”午哑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不是。”
“谁？”
“我正想问你。”黑衣人突然话锋一转，将问题抛回给了午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继续问道：“掌柜怎么死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养伤。”
“掌柜在你刺杀的那天晚上就死了。”黑衣人道，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在午哑的耳边炸响。
午哑面露惊愕，心中一片茫然：“那天就死了？”一股荒谬到极致的冰冷感觉从心底生起，瞬间席卷了他。
“那个任务不是安排给你的，”黑衣人解释道，“为何掌柜胆敢改换人，临时派你去，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你这个原本不在计划之中的人，竟会如此轻易得手，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任务。”
午哑只觉得一阵眩晕传来……不应该是我……当晚就死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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