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隔着一条静谧的河流,南岸城的靡靡之音仿佛还能隐约传来,像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繁华之梦。而北岸城这边广阔土地上,却只剩下风穿过凋敝街巷时,发出的压抑的喘息,像无人在意的呜咽……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更是一个沉睡秘密的归处。
但是,在这片破败的土地上,却有一处例外——雕梁画栋、灯火辉煌的品香居。
它并非一栋宅院,而是一艘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画舫巨舰,静静地停泊在无波的静水之上,如同一个衣着光鲜的异类,突兀地站在这片粗犷而贫瘠的土地上,迎接着两岸城所有追逐脂粉香气之人。
牡丹褪去华服,卸下浓妆,素颜如出水芙蓉,更显几分清丽。烛火轻轻吹灭,空气中留下一缕蜡油的焦香,房间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正当她准备完全滑入柔软的丝绸被褥时,一道鬼魅般黑影,骤然出现在床头。
牡丹的心头猛地一跳,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轻握着被褥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什么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穿过品香居层层森严的守卫,直接潜入自己所在的顶层闺房?
不过一瞬间,她便松开了攥紧的被角,缓缓坐起身,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望着黑影之处,慵懒地说道:“这位爷,可是走错了房间?若是手头紧,那边妆台上还有些散碎银两,您拿去便是,莫要惊动了其他人。”声音尾音微微上扬,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要去抚平这未知的戾气。
黑影依旧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星,冰冷而锐利地盯着她,纯粹的审视,没有丝毫的世俗欲念。
牡丹又挺直些身体,指尖微动,轻拢滑落的衣衫,不经意地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声音愈发轻柔媚人:“奴家这几日身子不适,实在不宜见客。贴身丫鬟就睡在隔壁,若是听见动静进来,恐怕有些麻烦。”
“我不想找麻烦。”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碴,没有丝毫温度,“就问你一个问题!”
牡丹闻言,收敛了些许媚态,说道:“问什么?”
“正大酒楼的掌柜。”
“他不前些天死了吗?”牡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惜啊,这么大方的一个客人。”
“怎么死的?”
“听说病死的。”
“怎么……死的?”黑影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牡丹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射对方,冷声道:“你是谁?”说完,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死林?”
黑影没有回答,那双冰冷漆黑的眼眸如深渊一般,死死地盯着牡丹。
牡丹忽得轻笑一声,如同夜莺的低吟,带着一丝嘲讽:“你若不肯坦诚相告,我又何必回答你的问题?”说着,她漫不经心地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了雪白的肩膀,吃吃一笑,道:“你身上的寒气逼人,让我有些坐不住了。但是,我躺进被子说话,又怕你听不清。”
黑影依旧沉默,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要不,你也进来暖和一下?反正嘛,这张床足够大。”牡丹继续挑逗道,但眼神却始终警惕地锁住黑影。
“怎么……死的?”黑衣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声音更加不容置疑地再次问道。
又是如出一辙的问话,牡丹似再也无法忍受,声音陡然拔高道:“你们前几天不是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吗?他只是我的一个客人,一个普通的客人,只是恰好那天晚上来过。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说罢,她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赤着玉足跃下床榻,点亮了床前上方挂着的烛灯。烛光映照下,光洁如玉的后背挺得笔直,纤细的腰肢微微侧动,一道无声的诱惑在摇曳的烛光下流淌。
牡丹慢慢转过身,一身黑色的宽大长袍垂落至地面,将黑影之人的身形完全笼罩。当烛光映亮那张脸时,牡丹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张仿若乌鸦的漆黑面具,喙部尖锐,眼眶深陷,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烛光下流转。唯有那漆黑得发亮眼眸,没有任何情感,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牡丹强压心中的不安,慢慢地披上一件轻薄的纱衣,曼妙的曲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但是那份刻意营造的媚态,已在她脸上寸寸瓦解,精致的脸庞变得苍白和僵硬,正色道:“你不是死林?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夜枭的低鸣:“掌柜,不是病死的。”他顿了顿,锐利如刀的目光似要刺穿牡丹的心,接着道:“你明明知道掌柜是被吓死的,为何不肯说实话。”
牡丹眼中微微闪烁,嘴角牵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柔声道:“我还是给你沏壶茶吧。”说话之时,转身走向一旁的茶几。
黑衣人没有阻止,似也无意理会她的拖延,只是那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开始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怕遗漏了什么。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床头一个金色的装饰盘上。那装饰盘并无特别,只是上面凸刻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符号,既像一个被强行扭断脖颈的牛头,又像某种早已被遗弃的古老图腾,散发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黑衣人盯着金盘,沉声问道。
牡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从她眼眸深处闪过,嘴唇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等她重新看向黑衣人,脸上已恢复了那职业性的微笑:“一个客人送的,说是能祈福保平安。”
“哪个客人,叫什么名字?”黑衣人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到我这里的客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们非富即贵,多为化名,您这可真是难为我了!”牡丹眼波流转,笑盈盈地答道。
黑衣人没有再问了,转过身继续凝视着那个金色的圆盘,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仿佛一些遥远的记忆正在回来。
牡丹看见黑衣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金色圆盘上,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开口道:“现在灯光亮了,丫鬟很快就会过来。你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否则,一定会有些麻烦。”
“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多一点也无妨。”黑衣人转过身,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直视牡丹的心底,接着道:“这个东西……如果我没有记错,很多年以前就应该被人彻底灭绝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牡丹脸上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握着茶壶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向茶桌靠了靠,想要拉开与黑衣人之间的距离。
“你到底是谁?”牡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恐惧,“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静静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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