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满。”
清冽的声音响起,屋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男人坐在皮沙发上,手指夹着根雪茄,烟雾缭绕,男人俊郎锋利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茶几前站着个弓着腰的人,毕恭毕敬的低头不语。
他侧过头看向门口,笑着说:“你回来了。”
弓着腰的手下识趣的退下,走到门口时鸦云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半个小时后,安排一辆车。”
那人点点头应下,随即退出,把门关上了。
男人把雪茄杵在烟灰缸里熄灭,站起身看向鸦云:“受伤了吗?”
鸦云摇摇头。
男人走近,无奈的揉了揉鸦云的头顶:“怎么学会撒谎了?”
说罢,抬起鸦云的右手,看着手臂上刚刚换过的洁白纱布几乎裹了整个手臂,魏封皱着眉,轻轻的抚摸着纱布,温柔的问:“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不疼?”
鸦云垂着眼,看着男人动作轻柔的手说:“早就结疤了,当时故意演给张丰立看的。”
顿了顿,还是补充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包得夸张了点。”
“辛苦了,云幺。”男人心疼的叹了口气,把鸦云拉入怀中,捏了捏鸦云后颈。
他又问:“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着家。”
鸦云没说暗自追查的事,避重就轻的提起边屿。
不过一想起前几天去找边屿,鸦云就一个头两个大,颇为无语的说:“我去找边屿合作,他非要和我打一架。”
男人轻笑一下,知道边家少爷那样,便没再过问。
温存够了,鸦云一把把他推开:“先让开,”他朝墙角的书柜走去,“阿封,我......”
鸦云没走两步,突然被魏封大力拉回面前,魏封不满的看着他。
鸦云安抚性的哄了句:“先说正事,待会儿再腻歪。”
魏封不松开手,装作委屈的说:“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他轻轻磨着鸦云的腕骨:“我记得你小时候多活泼的啊,怎么现在如此沉默寡言了?”
“对你一个人话多不就好了?”
魏封听到他的回答挑了下眉,随即笑道:“好啊,当然好,”魏封抬手搂过鸦云的腰,“不过咱还是多笑笑,你知道外头咋说你的吗?”
鸦云任他带过去,神色依然冷淡,“我不在乎。”
又是一声轻笑,魏封另一只手捏住鸦云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把鸦云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掰到自己面前,近得只剩两指的距离,魏封轻声道:“外面的人都叫你‘玉面阎罗’。你说......”
魏封故意拉长语调,手指磨蹭两下他的下巴,语气有些危险,“这算不算是,功、高、盖、主?”
鸦云学着他的样子,主动凑到他唇边,低声道:“我威名这么大,不是拜你所赐?”
鸦云看着对方黑棕色的瞳孔,“我若是真阎王,那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大闹阎王殿的孙猴子?”
魏封放开他的下巴,微微后退,低着头,摇着头放声笑了。
笑够了魏封才抬起脸,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鸦云脸颊的软肉,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云幺啊云幺,要你笑怎么比要你哭还难呢?”
鸦云皱眉,掀开他两只胡作非为的手:“你倒是每天笑得开心。”
魏封被嫌弃了也不恼:“这不是替你笑了嘛。”
鸦云背过身,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办正事的,一边在柜子里翻着,一边回他:“那就够了。”
我的快乐都给你。
你笑得开心,那就够了。
身后的魏封不再笑,过了半晌都没声,等到鸦云终于找到那个信封的时候才感觉到后背一重,魏封环着他的腰,脸颊亲昵的靠在他的背上。
他们这些刀剑舔血过的人走路习惯没有声音,就算是喜欢“吱呀”叫唤的木地板也安分的闭嘴。
鸦云确实没听见魏封的脚步,但那股属于魏封的味道却包裹住了他。鸦云不动声色的收回蓄起力的拳头。
他听得见魏封的声音,感受得到对方微微颤动的胸腔,连着自己的脉搏心脏,猛烈跳动。
魏封说:“不要,我不要什么开心。”
他蹭了蹭对方背后的布料,亲昵的喊他,“云幺,我只要你,要你长命百岁,要你岁岁喜乐、年年安康,要你陪我白头偕老。”
期望来得太深太重,像闷夏里快要下雨的午后,压得比什么都闷。
承诺唬人,可鸦云还是应了,他说:“好。”
他们静静的靠着,沉默无言。
爱上一个人像是把自己的心肝都放在他身上,对方一疼,自己就心如刀绞,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都塞给他,舍不得他疼,看不得他难受。
鸦云觉得自己是被挤压太久的气球,无数空气塞满他的身体,让他有一种快要爆炸的错觉。好在魏封给他的一个拥抱,让他泄了气,让他能稳当的被人安放着,不再飘摇无依。
或者是一阵缱绻的海风裹挟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丢盔弃甲,卸下一切防备与伪装。
过了良久,鸦云拉开魏封环在他腰间的手,魏封直起身,伸手捧着他的脸,很虔诚的吻了一下。
两人对视,眼中皆是温情。
魏封怜爱的用拇指轻轻蹭着他的脸颊,问他:“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鸦云心中叹了口气,提起正事他也不再含糊:“张丰立买回来的,我去的时候应该刚被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魏封松开他的脸颊,只说:“好,你看着办吧。”然后放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信封,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姜黄色的信封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大字:“边屿赠魏封的欠条”。
之前有次,边屿和魏封在赌场上碰到,刚刚被魏封搅黄了一桩生意,看着魏封那个笑盈盈的样子边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魏封堵住,问他敢不敢比这一个晚上谁赢的钱多。要是他赢了,魏封就得把之前那桩生意的钱加倍还给他,要是魏封赢了,他就任意答应他一件事。
当时魏封的回答很欠,他说:“你值两个亿?”
边屿当场就爆粗了,要不是知道这人惹不起,他高低要把魏封打得他奶都不认识!
最后魏封还是答应了,结局也毫无疑问。
这次鸦云找边屿办事,早就憋着一口气的边屿一听是魏封那边有事要求,当即就狮子大开口,看见鸦云答应的爽快,他更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谓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这回真能捞笔大的。边屿如是想。
魏封听完来龙去脉,有些好笑的问:“他想要什么?”
鸦云:“说是码头那批货。”
魏封“哟”了一声,“这小子真会挑啊。”
“那批货不能给他,反正这个欠条早用晚用都要用。”
“嗯。”
魏封接过他手上的信封,把欠条拿出来。这个欠条是当时临时写的,边屿本来就气恼,写得就更龙飞凤舞,写了个“送你一个有求必应的愿望”,勉强让人用红印泥按了个手印,连纸张都是随便从哪撕下来的一小片。
魏封当时看完这行字,对他的中二很无语:“你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
边屿白了他一眼:“老子才没他那么大方呢,你爱要不要。”
魏封乐呵的拍拍他的肩膀,“谢了啊。”
然后满载而归的回去了。
回程的半道听见街边商店开始热热闹闹放着的圣诞歌,才想起来已经十二月份,快要圣诞了。
魏封一直都不爱过节,连春节都过得马马虎虎,何况说圣诞这种洋节。
在鸦云来之前。
鸦云来的第一年,魏封没问他多大,看着他瘦瘦小小的,以为顶多九岁十岁,那回就在从澳门回去的路上买了个玩具车。拿回去给鸦云,这小子板着张脸,抬腿就把/玩具车踩得七零八碎的。
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什么是不喜欢。
于是第二年魏封聪明了,给他送了辆吉普车,但是未成年不能开,鸦云也没学过,所以魏封就带着他出去兜了圈风,就把车钥匙留给他玩。
第三年,懒得想送什么,还准备送车。鸦云看着他手心里的车钥匙,自以为凶巴巴的说:“你没必要给我送礼物,我不需要。”
魏封琢磨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在怪他敷衍了事。
还好礼物是平安夜送的,今天圣诞还可以补救。
魏封想了一下午到底该送什么,最后翻出老宅的钥匙,驱车回了老宅。
“大满呢?”鸦云问。
“道主好像是回老宅去了。”
“喔。”
到了吃完饭的时候门口才有动静。
鸦云侧过头去看,人是没见着,先见着一颗比门还高的树。
两个人抬进来,把树放在电视机前面的空地上,又布置了一番才离开。
魏封回来的时候鸦云正坐在客厅毛绒地毯上,戳着圣诞树上的铃铛球。
魏封悄声走过去,一把蒙住鸦云了眼睛,他被吓得一颤,长长的睫毛在魏封的手心扑闪扑闪,有些痒。
鸦云反应过来后用手握住魏封的手腕,说:“你别吓我。”
鸦云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一抹红,是个酒红色的礼物盒,和圣诞很配。
魏封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在鸦云身后说:“猜猜看这是什么?”
鸦云抿了抿唇说:“车钥匙?”
魏封失笑,“车钥匙要这么大的盒子装?”
鸦云诚实的摇摇头,告诉他说:“我猜不到。”
魏封揉了揉他的脑袋,把礼物盒递给他,让他拆开看看。
鸦云拆开丝带,一点一点的掰开礼物盒,魏封走到鸦云的身旁坐下,紧盯着他的神色,生怕对方有什么不喜欢的。
鸦云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绷着的嘴角也松懈下来。
魏封盯得紧,在他眼眸里明确的看见了欣喜。
魏封偷偷松了口气,笑着问:“喜不喜欢?”
鸦云微微点头,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礼物从盒子里拿出来。
这是一把黄铜色的左轮手枪,握把是深棕色的金丝楠木。拿在手里,枪身冰凉光滑,枪把平滑温润,有一朵花骨朵刻在握把的虎口处,底部刻的不是鸦云,而是“云幺”两个字。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叫他云幺。
手枪有些重,鸦云拿着却不敢捏得重了,连呼吸都放轻。
魏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的笑出声来。
他介绍说:“这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爹送我的生日礼物,这把枪很适合新手,怕你嫌旧不喜欢,刻了点东西在上面,这就是你的了,当个装饰品也不错。你要是想用,我就叫人给你拿点匹配的子弹,改明儿我带你去练。”
魏封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想学吗?”
“嗯。”
想到往事,魏封眼神更加柔和,嘴角溢出笑意。
鸦云一看他那个样子就是又想到自己以前的糗事了,鸦云抬手揪他的脸让他回神。
魏封捂着脸,龇牙咧嘴的抱怨:“真不怕你吃亏的!”
鸦云懒得陪他演,伸出手摊开,冲他道:“给我,我要走了。”
魏封收了戏,慢条斯理的把欠条装回去,把自己的手放在鸦云掌心,五指一张,和他十指相扣,“我陪你一起去。”
鸦云略带惊讶的挑了下眉。
魏封看见他的神色,打趣道:“我又不是真当个甩手掌柜。”
前后扁长的丰田皇冠驶入车流,在一众单车里显得格外凸出。鸦云和魏封在后排并排坐着,魏封接着电话,他的回复都简略浅显,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
鸦云看着景色倒退的窗外,这边楼宇影影绰绰,路边绿化带的被拉长,好似没有空隙的高大灌木丛。
不过多时,楼宇减退,露出浅黄色的沙滩和一线海面。
鸦云自从跟着魏封开始就被养在内陆,和其他内陆小孩一样,见惯了层层叠叠的山峦便越是向往一望无垠的大海。
魏封不让他出门,那几年都闷在魏家总部里,只有覃堂会给他讲一讲外面的世界,还有时候魏封从沿海回来,就会给他带一兜子的贝壳,他就会宝贝似的把这些都抱回卧室里,把这些摆在窗台晒着,摆不下就放在能照阳的沙发上,每回魏封去他卧房里找人,小崽子都不许让人多走两步,生怕暴露了某个秘密。
或者得到魏封的特许,翻翻魏封以前拍过的相片。
魏封很久之前特别喜欢摄影,拍了很多风景,不过照片里面没几张有魏封本人的。
大概三四张有魏封的脸,其他的鸦云倒是没记住,只有一张是关于海边的。那时候魏封看起来几岁的样子,背后是海面和零零星星的船只,魏封就站在沙滩里,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穿着泳衣戴着洋气的草帽,微微弯下腰举起魏封的双手,笑得很灿烂,魏封也看着镜头,脸上却深深皱着眉,从小就深沉得很。
那时候鸦云还没有这么闷,好奇心上来了就硬要刨根问底。他记得当时自己有些急躁的跑到魏封面前,举着照片问那是在哪。
魏封看到照片的时候沉默了很久,久到小鸦云手都举酸了,正想放下手说算了的时候,魏封才开口:“加勒比海,应该是我三岁多的时候。”
“三岁多吗?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鸦云想到自己忘了很多很多事,有些羡慕。
魏封揉了揉他的头顶,男人沉稳的声音说:“那是我妈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
鸦云对情感有点迟钝,能感知但并不懂得。
他那时候只知道魏封有点难过,于是他伸手抱住了高大的男人,学着男人的样子,轻轻拍着背安慰人:“对不起。但你们至少还有一张合照。”
魏封轻笑,心软得没话说。
“咔”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到鸦云眼前,打了个响指。
鸦云回过神,侧头看向声源:“怎么了?”
魏封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你发呆半天了,想什么呢?”
鸦云摇摇头:“没什么,一些小时候的事。”
然后又问:“我们不去长揭路吗?”
长揭路是边屿公司在的地方,一般有事找边屿都会去长揭路,和魏封所在的永皓路一样,都算是繁华区。
魏封说:“不,我刚刚收到消息,他人在码头。”说完还笑了,“他现在应该高兴得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平门码头。
深秋了,海边湿咸的风一阵一阵吹来,裸/露的皮肤沾上海水蒸汽,变得黏腻。一艘大货船正在下货,集装箱摆了几大排。
边屿戴着大牌墨镜,这回穿了个正红色的正肩外套和束脚黑色皮裤,再配上一双带铆钉的皮鞋,正翘着二郎腿坐着,身后的手下举着黑伞严肃的站着。
看着机器一点点把集装箱搬下来,边屿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咧着个嘴,大白牙比手上的镶钻扳指还闪,他大手一挥:“看见这些没,咱们这回坑了把大的,这拿回去不得发大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看你的美梦要泡汤了。”
“谁?”边屿放下二郎腿又取下装逼的墨镜,回过头看见了最烦的人。
魏封搭着鸦云的肩,一脸贱笑的走过来。
边屿没好气的骂道:“你奶奶的,你来干什么,我这回是跟云爷谈的生意!”
魏封右手双指夹着信封往前一递:“你说我来干什么?我还能让你欺负我们家云幺?”
“你看看他那样子是我能欺负的?”边屿接过信封,“这啥东西?”
信封上的几个大字一下子就勾起了曾经不好的回忆,边屿真想手一抖就把这玩意儿撕了。
边屿像是拿着什么晦气玩意一样:“去去去,拿回去,这他娘的什么破玩意儿。”
魏封好脾气的笑了笑:“有字据有证人有手印,咱边总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边屿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剜了魏封一眼,把信封拆开,看见自己的手印,只感觉有几吨的金银在和他说再见。
痛心。
“行了行了,你怎么什么破烂都能捡着。”
边屿把东西递给后面的手下,摆摆手:“烧了烧了,眼不见心不烦。”
天上的馅饼是掉不下来了,但该要的东西还是得要的。于是边屿遣退了那几个打伞的扇风的拿东西的,准备开始跟人谈生意了。
边屿一回头就看见这两人,一个一脸嫌弃毫不掩饰,一个看笑话还憋不住笑。
边屿心里咒骂:妈了个巴子的两个憨批。
魏封笑得手都挂不上鸦云的肩:“咱边妃出回宫也是阵仗颇大啊。”
边屿:“......”
边屿不语,默念清心咒。
最后还是没忍住,冲这俩人翻了个白眼。
魏封正了正色说:“我们好歹也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还是多谢你,”他从外套里兜里掏出一张支票,“算是心意,以后还要边总多多照应。”
边屿接过支票,被上面壕气的数字震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我也不让你亏了,这样,我告诉你个消息。最近那些条子动了大批人在找一个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据说是一个女人。”
魏封点点头,像是没放在心上。
一旁的鸦云倒是瘫着脸眼睛转了半圈,如果不出意外,警方和他要找的人,都是张裙。
这个话题很快被揭过,边屿又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得要点你那东西。我知道你点东西宝贵得很,我那五斤粉儿换你一袋沙子,够义气吧?”
鸦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几天从燕与似和张丰立手上拿走的东西,但依旧开口问了句:“什么'沙子'?”
此话一出,魏封和边屿皆是一愣。
魏封反应过来解释道:“新来的货,就这船上的,不多。”
说罢又转头对边屿暗示着:“我们家云幺不管这方面,你别在这教坏小孩儿。”
边屿挑了挑眉,笑了两声没说话。
魏封拍了拍鸦云的肩膀:“行了,你先去替我验验货,我先和边总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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