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刀光现
残烛的光晕在案几上跳动，沈砚指尖捻起一片焦黑的绢帛残片，灰烬簌簌落在他的官靴上。那绢帛边缘蜷曲如枯叶，却在中央倔强地留着一个炭印——是“九”字，笔锋圆润，像极了九皇子生母金氏教幼子写字时的笔法。
记忆顺着这枚字漫上来。那年御花园的紫藤架下，金氏穿着月白的朝鲜襦裙，腰间系着缀银铃的革带，正握着九皇子的小手在宣纸上画“九”。她腕间那枚墨玉镯轻轻磕着砚台，发出“叮”的脆响，与苏芷柔临终前攥在掌心的海东青银簪，竟是同一种成色的银。沈砚喉间发紧，苏芷柔入府时，鬓边常插那簪子，他总以为是寻常饰物，此刻才惊觉那簪头的海东青眼窝处，嵌着与金氏墨玉同源的黑石。
“沈大人！北城门快破了！”亲卫的甲胄带着寒气撞开书房门，沈砚猛地回神，抓起腰刀奔上城楼。
暮色里，辽东铁骑如黑压压的潮水漫到城下，铁蹄踏碎护城河的薄冰，溅起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像散落的血珠。为首的将旗在风里翻卷，沈砚瞳孔骤缩——那旗面本该绣着“宁”字的地方，赫然是朵狰狞的白莲，金纹绣的莲瓣间，一条赤蛇吐着分叉的信子。三个月前巫蛊案，从钦天监典簿床下搜出的咒符，蛇眼正是用这种金漆点的。
“严党弑君，吾奉天命清君侧！”宁王的声线裹着内力炸响，震得城砖缝里的积雪簌簌下落。沈砚瞥见城墙下的尸堆里，严世贞那柄鲨鱼皮佩刀断成了两截，刀刃内侧的鎏金在血水里泡得发乌，却隐隐透出三行朝鲜文。
他曾在金氏的陪嫁清单上见过这种弯月般的文字。此刻刀尖挑起断刀，那三个字在火光中显形——“弑君者”。昨夜先帝驾崩时，他分明看见严世贞持着这刀守在龙床边，刀鞘上的鲨鱼皮还沾着御医的药渣。
城楼下的呐喊突然变调，辽东兵举着白莲旗往前涌，沈砚忽然明白，这不是“清君侧”，是早就布好的局。
第二节·双生局
火器库的铁门沉得像座山，沈砚的手掌按在冰凉的铜环上，能摸到环内侧刻着的缠枝纹——是苏芷柔的手笔，她总爱在府里的器物上刻这种暗纹。
“姑娘说，这门要用海东青笛才能开。”苏芷柔的侍女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支青玉笛，笛尾的海东青翅膀处裂了道细纹，“但...但得用血亲的血喂笛孔，不然机关不会动。”
沈砚看向身侧的九皇子。少年刚从乱军里被护出来，玄色常服上沾着泥污，左额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把脊背挺得笔直。“表姐她...”九皇子的声音发颤，他今早才从乳母口中得知，苏芷柔的母亲原是金氏的陪嫁侍女，按朝鲜辈分，正是他的表姑母。
此时议政殿已沦为屠宰场。严鸿被两名甲士按在金砖地上，花白的胡子沾满血沫，却死死抱着那根龙头杖不放。“先帝有旨！”他突然用牙齿咬开杖尾的榫卯，一卷明黄绫绸滚落在地。
“传位于宁？”群臣倒抽冷气，沈砚却盯着那“宁”字的收笔处——墨迹边缘有细微的刮痕，像用刀尖剜过，露出发黄的纸底。他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看见先帝案头的立储草稿，“九”字的最后一笔，正是在这个位置拐了个弯。
“别查了。”九皇子突然拨开护着他的侍卫，走到殿中，“火器库藏着新铸的□□，若被宁王夺去，满城百姓都活不成。我去。”他伸手要接玉笛，沈砚却攥住他的手腕。少年的袖口滑下去，露出腕间那枚墨玉，玉上的“九”字已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沈砚突然将玉笛抵在自己锁骨处。那里有块幼时烫伤的疤，像朵蜷缩的金莲，是他总被同僚暗议的“异相”。“嗤”的一声，玉笛划破皮肉，血珠顺着笛孔渗进青玉，库内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侍女惊叫起来：“姑娘说过，只有朝鲜王室血脉...”
沈砚没回头。他看见九皇子眼中的震惊，忽然想起金氏曾摸着他的锁骨笑：“这莲花，和我们海东王族的印记一个模样呢。”
第三节·玄武变
火器库的自毁机关启动时，沈砚正拽着九皇子往安全区冲。头顶突然落下火雨，红炽的火星粘在九皇子的发间，少年却只顾着回头看——那座藏着数吨火药的库房，正像朵炸开的红莲，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哈哈哈！”宁王的笑声从火光里钻出来，他站在军器所的高台上，手里举着卷圣旨，“看清了！先帝真正的遗诏是传位九边总督——那就是我！”
沈砚心头巨震。九边总督手握辽东、宣府、大同三镇兵权，上个月刚上奏说“染病卸任”，原来竟是宁王伪装的。
“你这冒牌货！”林明薇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手里抡着那柄断刀，刀风直劈宁王面门。刀锋擦过宁王的脸颊，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挑落在地。
沈砚如遭雷击。那张脸，眉骨处有颗朱砂痣，下颌线的弧度，竟与他父亲书房里那幅画像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玉纹是海东青展翅，而前日从宁王亲兵身上搜出的另一半，翅尖正好能拼上。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军器所的青石板像被巨兽掀翻，露出个黑窟窿。沈砚俯身看去，月光正照在一具青铜棺上，棺盖裂开的缝里，能看见两个阴刻的字——“海东”。
“沈大哥，”九皇子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我娘说，海东青只认最纯的血脉...”
话音未落，青铜棺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