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山间雾气渐起，带着凉意。
祝余山的小药庐里，长安正仔细清点这墙角储存的药材。她的手指拂过几种药草，神色专注。
她手指划过罐沿，口中低声念着药名，眉心微蹙。最后几味常用的药材消耗得比她预想的要快，罐底只剩下薄薄一层干枯纤细的草絮。
长安轻轻盖上罐盖，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传来一阵不算利落，但持续不断的劈柴声。她抬头望去，只见虞惊鸿挽着袖子，正举着斧头对付一根老柴。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有力，甚至因为牵动伤势而偶尔会细微地顿一下，但态度却很认真，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长安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空药罐，走了出去。
惊鸿刚劈开一根柴，略喘了口气，准备继续，就见长安走到了近前。他停下动作，用眼神询问。
长安没有说话，只是直接伸出手，指尖搭上了他露出的手腕。
虞惊鸿微微一怔，但没有缩回手。
她的指尖微凉，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她松开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气息还是浮的，力有不逮，分明是逞强。你伤口未愈，最忌蛮力。”
她看了看他劈的柴，大小不一，切口歪斜。
这柴劈的，烧起来怕是烟都比别家大。
倒是勉强能用。
这几日的调养，让他身上的伤痛减轻了不少，虽未痊愈，但已不至于动辄牵制的冷汗涔涔。
虞惊鸿闻言，倒是很坦然地笑了笑，用袖子抹了把额角的汗，并不反驳：“姑娘教训的是，看来我于这劈柴一道，确实没什么天赋。”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背，“整日闲着，骨头都要僵了。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总不能白吃饭。”
他看向屋内方向：“姑娘看看，可还有其他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屋内那几排药柜，沉吟了一下。
她现在确实需要人手。
“茯苓存量见底了。而且天气暖了，附近那片不知道怎的，今年生得不好，品相太次，入不了药，怕是采不到足够的用量。”她转回目光，落在惊鸿身上，“我明日需下山一趟，去集镇补些药材，你……”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山路不算近，你虽逞强，但若觉得体力不支，也不必勉强。”
“茯苓……此药可是必须？山下集镇可能购得？”
长安目光落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
“嗯，常用。”她言简意赅，“镇上的回春堂应当有，步行往返需大半日。
“这一路似乎不近，姑娘一人往返，要采购这许多东西，怕是辛苦。”
长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看上去确实恢复了些力气，看来这几副汤药下去，确实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于是，她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你若是觉得身子能撑得住走个来回，明日便同我一起去吧，也好帮忙拿些东西。”她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添上一句：“下山后，跟紧我，非必要勿与人言，更不可惹事。”
惊鸿心中一动，下山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机会，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只微微颔首：“好。多一个人，总能多拿些。理当效劳。”
“嗯。”长安应了一声，算是定下了这件事。她目光又落回那堆刚劈好、还带着新鲜木茬的柴火上，补了一句，“这些够了，别再劈了。省得明日走不动道，反倒累赘。”
虞惊鸿从善如流地放下斧头，笑了笑：“听姑娘的。”
长安不再多言，转身又回了屋里，继续清点她的药材清单，心里大概已经在盘算明日要采买的种类和数量。
虞惊鸿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微微敛起，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思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好，将小院和远山都染得一片暖融融的。
明日，应该是个晴天。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山间的雾气尚未散尽。
长安走在前头，步伐轻快而稳当，显然对这条路极为熟悉。她背上背着一个小巧的药篓，里面放着些可能用上的简单工具和样品药材。
虞惊鸿跟在她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伤势初愈，走得不算快，但气息调匀了许多，刻意保持着节奏。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和早晨的凉意。
“还好吗？”走出一段距离，长安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声音在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尚可。”虞惊鸿应道，声音平稳，“这祝余山的景色，倒是别致。”
长安闻言，稍稍侧过头，没什么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道：“怪石多了些，路也不算好走。除了采药人和偶尔迷路的，少有人来。”
“清静难得。”虞惊鸿淡淡一笑，避开了脚下的一块松动的石头。
下坡路有些地方颇为陡峭，碎石也多。
有一段路尤其难行，长安如履平地般轻松下去，立定后稍作等待。
惊鸿小心地往下走，伤势虽无大碍，但动作间难免比平时多了几分谨慎，落脚时稍稍顿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长安看着他下来，没说话，只是在他站定后，从药篓里拿出一截准备好的、削得十分光滑的粗树枝递给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撑着点，省些力气，后面路还长。”
看着那根突然递到眼前的简易手杖，虞惊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并未拒绝，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谢道：“多谢姑娘。”
长安却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平稳的声音随风飘回来：“不必。免得你走到半途气力不济，我还要费事。”
谢珩拄着树枝，跟上她的脚步，闻言嘴角抿了抿，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吭声。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接下来的路平坦了许多，路上的积石没了很多，虞惊鸿跟在她身后半步左右，露水沾湿了衣摆。
一路无话，只有山间鸟鸣和脚步声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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