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强吻,对容倾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他的那双薄唇,生得着实诱人,嫣红柔软,不大明显的唇珠,藏起皓齿与柔嫩的舌头,不过吐出的话,倒是毒得很。男人们强迫他欢好时,总爱先采撷这朵有毒的花,从薄唇到舌头,无一不细细品尝,而后才转移阵地,去采摘另一朵更为鲜嫩多汁的……
容倾对此事几乎已经麻木。
只记得那日午后,他与赵珝大吵一架,质问赵珝为何拒婚。他不能理解,一个皇子娶妻就藩,为来日继承大统做好万全准备,是一件大好事,为何偏偏赵珝不肯?
十五岁的少年沉默良久,忽而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哑着嗓音说“对不起”。他也软和了下来,回抱少年。那个时候的赵珝已经比他高了,可他依旧把赵珝当成一个孩子,一个在乾东五所惶惶不可终日的幼子。
他从不否认,自己培养赵珝,一直出于一种冰冷的算计。他需要一个能拿捏的皇子,由此在赵瞻面前作出一种虚伪的温情,赵瞻获得扮演“父亲”的愉悦,他也因此站得更稳。
却也并非毫无感情。
无论如何,相依为命……终究是他越不过的心坎,他为赵珝的前途耗尽了心血,直到被对方一个惊世骇俗的吻打乱一切谋划。
少年的亲吻胡乱而无章法,先是吮吸他的嘴唇,又尝试撬开他的贝齿,含住他的舌头……他那时已病入膏肓,恰恰习的武功阴寒恶毒,只得生生废了自己的武功,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就这般被赵珝强行亲吻,甚至推在软榻上……
他记得他给了赵珝一个耳光。
也好似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荒唐。
但仔细一想,他和赵瞻,皆不是什么好人,又能养出什么忠孝仁义的好孩子?
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直至三年后,容倾依然忘记不了那种恶心的恐惧。他混混沌沌地想,为何?为何这些人,同僚、政敌、朋友……乃至养子,对他皆是那样的念头?
他们解开他衣带的时候,真的在乎他么?
“滚。”
容倾生硬道。
他比三年前更加内敛,只是冷冷淡淡地警告,而非甩手一个耳光。他要的是体面,也希望赵珝懂得何为体面。
毕竟顶着一个巴掌印到赵瞻面前,到时候谁都下不来台。
而赵珝置若罔闻,双手压上怀中人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他的手覆着铁甲,唯独掌心烫得惊人,身上带着浓烈的生铁气息,他用鼻尖抵着容倾柔软的肌肤,轻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可惜容倾并不怎么想他。
这些年,容倾一直在扪心叩问,究竟是哪一节出现了偏差。论课业,尚书房教授的皆是圣贤书,他也不止一次告诉过幼时的赵珝,要做个仁义的君子,可从某一日起,赵珝的目光越发沉默,直至变得……那般的眼神,不应该落在身为养育者的容倾身上。容倾惊觉自己已经成了少年眼中那个必须被征服、占有的仇敌。
大概……赵珝真的恨他罢。
那又能如何呢?
赵珝索取的,他给不了;他给予赵珝的,赵珝又不想要;而他追求的,赵珝……能给他么?
不可能。
容倾手指微动,袖中缓缓露出一柄细小的匕首,唇缝挤出一个字:“不。”
而赵珝见好就收,抱了满怀的奇香,听见容倾斩钉截铁的否认,倒也不气恼,只是无声一笑,终于松了手。
“五殿下。”容倾紧紧抱着暖炉,神色冷硬,他悄无声息收回匕首,垂下眸子,毫无感情道,“还请您……好自为之。”
赵珝笑笑:“我以为姐姐也很想我,一时情难自禁,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说罢,随意理一理衣物,坐回另一侧的靠椅上,盔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路无言。
车轮碾在厚重的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乐声忽远忽近,不知是被风雪遮住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暖轿上悬着的金铃叮叮地响,容倾觉得吵,一伸手,将那几串金铃取了下来。
容倾想,到底何时才是个头。
作为长辈,他理应对赵珝嘘寒问暖,问几句辽东的战事如何、可否受伤、有无朋友……但他一句也问不出口。
他早已与人谋划好了,在今夜的凯旋宴上,要唱一出完美的双簧,将赵珝踢出京师。
赵珝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仍是面含微笑,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也不再另起话头,一时轿内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
从广安门进城后,风雪终于平息。
礼乐大奏,百姓们夹道欢呼,彩旗飘飘,马蹄锵锵,端的是一派群情激昂。自先帝以来,辽东屡屡失守,大燕的北方边境几乎被瓦剌、鞑靼及女真各部压着打。故而此番大胜,自是叫人扬眉吐气,似乎那个远去百年的盛世正在逐步归来。
行至午门,容倾与赵珝一前一后下了轿。众人开出一条道路,由吴怀英等大将押送鞑靼、女真的俘虏上前,乌压压的在午门前跪了一地。
打头的那个俘虏,名叫巴图,乃鞑靼赛特,隶属内喀尔喀五部,为鞑靼军中威名远扬的大将,此番马失前蹄,被大燕皇帝的儿子生擒,押送到这大燕的国都,等候发落。
此人生得魁梧,燕颌虎须,是个威猛骄傲的草原汉子。此刻满脸血污,却看得出一脸不屑,甚至高高抬起头,直视午门之上的大燕皇帝。
“大胆!尔等还不速速下跪,叩见我朝君父?”吴怀英暴喝一声,把着巴图肩膀的手骤然发力,硬生生将这大汉压得两股微屈。
巴图只抵抗了片刻,竟顺从地跪下。他没再盯着皇帝瞧,而是一转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袭红衣的容倾身上。
“我认得你。”巴图笑了,笑容里藏着几分探究,“你叫容倾。”
容倾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朝巴图行了个礼:“久仰巴图将军大名。”
“不,应是巴图久仰容监军大名。”巴图打量着容倾,笑容愈盛,说汉话的口音奇怪,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我以为一个能逼得瓦剌西迁的英雄,合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如今一看,怎的生了一副女人的模样?你可晓得,草原上口口相传,说如若寇聪是你朝的战神,那你便是内廷军师,虽是个阉人,却比你国的那些懦夫更像个英雄……”
吴怀英闻言脸色大变,手中刀鞘狠狠砸在巴图的背上,砸得巴图大吐一口血。他怒喝道:“天子脚下,胆敢放肆?巴图,闭上你的狗嘴!”
此地离天子临处尚有些距离,巴图的声音不大,不过周遭几人听得。但只怕不消片刻,巴图嘴里的话,便一层过一层,传进赵瞻的耳朵里。
容倾余光一扫,果见有人身影一闪,向着城墙而去。他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巴图将军身在化外,倒是对我朝宫闱之事关切得紧。”
说到一半,他轻笑一声,语气却不容置疑:“寇大帅是国之柱石,咱家不过一小小奴婢,奉命奔走,怎敢与寇大帅并称?将军这是……想使离间计?恕咱家直言,将军恐怕找错了人。至于是英雄还是懦夫,天下自有公论,何必要你一个异族人指指点点?”
巴图满口的血,闻言呵呵直笑,那双眼睛有如草原上的鹰隼一般锐利,似是要剥开容倾的躯壳,瞧一瞧里头的心:“容公公真是高看了我,我哪有闲心离间你们,只是对公公你好奇——”
容倾微微睁大双眸,只见巴图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赵珝忽而抽出佩刀,以迅雷之势,将刀柄塞入巴图大放厥词的口中。
“叫你闭嘴,你就好好闭嘴,一个阶下囚,狂什么狂?”赵珝堵了这人的嘴,犹觉不够,手持着刀身,大力转了几圈,“好看么?失了一条臂膀不够,还想丢了眼珠子?”
这话说得极小声,只有巴图听得见。巴图的骨子里似乎天生少了恐惧,面对赵珝这个活捉自己的小崽子,他倒也没在怕的,只是挑挑眉,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道:“怎么,那个人对皇子殿下很重要?再怎么重要,再如何聪明,也不过是你们皇帝好大喜功的装饰物罢了……”
赵珝没作声,像看死物那般看着巴图,眉间凝出一股戾气,慢条斯理擦去刀柄上的血。而他当转过身时,容倾已经走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城门,那抹艳红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乖巧而柔顺。他默默收回长刀,咬了咬牙槽,终于还是跪在了地上。
……
城门之上站满了重臣。
内阁、司礼监、六部……群臣毕至,而容倾姗姗来迟。赵瞻转过头,语气温柔道:“城外风大,容卿可着凉了?”
容倾行了一个礼:“回万岁爷的话,风雪再大,也抵不过将士们的威风,俘虏已至,请万岁爷发落。”
“嗯。”赵瞻淡淡一笑,“你办的差事,总是教朕放心。”
午门外,众人高呼万岁,与此同时,一线日光刺破阴云,在城墙上洒下一道淡金的痕迹。赵瞻君临午门,只抬手轻压,天地归于寂静。
他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沉稳而威严:“朕承天命,抚育万方,本欲与四海为友,比邻而居,共享太平,奈何北方异族率率挑衅,侵我大燕疆土,犯我大燕子民……”
容倾站在皇帝的身边,俯瞰着午门之下的千百万人,他竟有些走神,待会赵瞻要说的话,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今王师震怒,剑指辽东,尔等触怒天颜,受擒而获,实乃咎由自取。”
容倾目光飘到巴图的身上,只见这个草原大汉似乎嗤笑了一声。他心中微动,想起早年他在大同监军,围剿汉蒙互市,汉人与蒙人仓皇出逃,一刀下去,血都是热的,不分你我,都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人罢了。那时有个人和他说,生生世世,互杀不尽,只是苦了百姓,便宜了老爷们。
“然,朕体会天意,有好生之德。尔等虽为化外野人,犹有几分骁勇……”
赵瞻闭上眼,作出决断。
“也罢!杀戮非朕所愿,今特开恩,赦尔不死!剥鞑靼将领巴图原职,赐宅一座,于京中恩养,以示怀柔。至于其余人等,则发配辽东镇各军,好生教化,令其效力于朕!”
容倾思绪游荡了一圈,回到当下。他心里冷笑,“无聊”二字浮上心头,又被他死死压住。他仍是赵瞻身旁一尊完美的玉雕,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而城楼之下的巴图,听后却大声嘶吼,恨不得求赵瞻赐他一死,而不是在这异国他乡的国都之中,被软禁至死。众将士纷纷上阵将其压制,唯独赵珝一动不动。
容倾与赵珝隔着千万人对视一眼。
在他将要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时,赵珝忽而轻轻朝他笑了一下,作出一个“姐姐”的口型,目光死死盯着容倾,全然不顾一旁的皇帝。
小兔崽子。
容倾冷冷地想。
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今夜庆功宴,必让你滚出京师。
下一次更新起,就是每晚九点准时更了……原因大家都懂的,大概率会经常出问题,就定一个时间,大家先看,出事了我也好提前改……
其实我们容儿是一款东亚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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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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