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片片段,又看了下逐渐西沉的日头,下地摸出了匕首。
那道声音还在锲而不舍,及其规律的敲着她的床板,待她蹲了下去,那道声音停了。
她一掀垂在床下的被衾,猛的把匕首朝床下刺了过去,力道在空气中一滞,她又把头探进去,床底下什么都没有。
她脊背一震,僵硬的从床下退了出来,转身时连眨眼的动作都放慢了。
燕虞的身后空无一物。
燕虞的心脏仍在砰砰作响,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她的心脏不自觉又重重的跳一下:“客人,掌柜的邀您前去赴宴。”
她松了口气,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这老狐狸都来请她吃晚宴了,她和队友还是没联系上。
门外一阵轻微的摩擦声过后,门被两个伙计装束的人打开,其中一个手里攥着一把小巧的铜锁。
伙计注意到燕虞看向他的手,他面色如常,对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他打着笑脸对燕虞弯了弯腰:“客人请,掌柜的在等您。”
“……”老狐狸带着的果然也是小狐狸。
两位小狐狸带着她到了楼上的宴厅,赛神仙占地极广,一楼独占江畔,还极嚣张的盖了五楼之高。先前她只在二楼临水座点餐,后又为那魔物攀到四楼,四五楼其实已不做来往客人的餐座,而是分隔出了各间客房,越是高处,从上往下看的江景越是壮阔,江风拂面也是沁人心脾,这也是赛神仙一间卧房难求的原因之一。
她被那老狐狸随手关在四楼的一间房里,魔物打出来的那个大洞离她不过一间房的距离,她上楼时看见一些人领着工匠,抱着木板正对着洞口敲敲打打,她听见的不明动静应该是修缮发出的噪音。
燕虞来到五楼,菩清源早就备好一桌筵席等着她,见她撩袍子就一屁股坐上了主位,原本站在门口等她的菩清源也不恼,只是招招手叫人另抬了一把椅子。
五楼客房的数量明显比四楼稀疏,只因菩清源在五楼额外修了一间接待重要宾客的花厅,几乎占了一整层楼面的四分之一,而此刻他在里面大摆宴席,炙食海鲜花样多如流水,宾客却只邀请了她一个人。
她没觉得荣幸,尚有一丝胆寒。
这老狐狸估计是想把她也当成食物,在他眼里她只怕是肥羊待宰。
燕虞一手撑着下巴,眼珠随着菩清源叫小厮把椅子加在她旁边坐下的动作移来移去,待他坐稳,反撩下眼皮,开始捡盘子里的菜吃。
菩清源还亲自给她斟了杯酒,乍一看,简直是主宾颠倒。
菩清源没有开口,待燕虞吃了个半饱,他方在燕虞放下筷子的间隙慢悠悠的开了话头。
“贵人先前帮小人除去了那个妖物,小人万分感激。不知贵人是何门的修士?小人哪日好去贵人的山门重礼酬谢。”
说罢,他见燕虞似要去拿酒杯,便提起酒壶为她斟酒,燕虞似没看见这般举动,手腕一转,又把竹筷拿在了手里。
她夹了一筷鱼肉送进嘴里,恍是如梦初醒,转头对菩清源说到:“你刚才说什么?”
“对不住啊,我刚才走神了。”
菩清源手上一顿,很快又从善如流的把酒壶放了下来,态度仍是不错:“无事,无事。小人是问贵客是何门派中人?”
他顿了下,旋即锋芒毕露:“还是说,贵客其实并不是修士呢?”
燕虞还在跟那条鱼较劲,连抬个眼都吝啬,筷头狠狠的在鱼刺上扯下一块肉,语气随意:“我要真不是呢?”
一时间,花厅寂静无声。
上好的翡翠项链“叩”的一声撞上了桌沿,菩清源靠近桌边,身体倾向了燕虞,两人间的距离霎时拉近,燕虞仿佛能感受到颗颗翡翠带来的凉意,像蛇般吐息在她的耳廓:“那你便是魔。”
“毕竟,只有同类,才能杀死同类吧?”
“……那也不一定。”
竹筷一下一下的敲在琉璃盘的边沿,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花厅,燕虞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开来:“人也能杀死狐狸啊。”
她不顾菩清源到底听没听懂,便像小孩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把竹筷弃了一只,用另外一根在桌上的碗碟间敲着听起来略显怪异的曲调,态度散漫:“掌柜觉得我是魔,那不如我写一封信到门里,替掌柜问问我到底是不是?”
说罢燕虞真的抬手,要吹响口哨叫小燕儿进来。
没待吹响,菩清源便哈哈大笑起来,他退开了与燕虞的距离,略显富态的身体又靠上了椅背,“哈哈哈哈哈,小道友莫心急。小人只是开个小玩笑,小道友为人正派,怎会是魔呢。”
夹杂着濡湿水汽的江风从花窗徐徐吹了进来,凝滞的空气终于被新鲜的风吹得流动起来。燕虞敏锐的察觉到他称呼上的变化,却有一丝失望。
本想着借此发难,暗度陈仓的送一封信,好让她尽早从这里出去。
谁知道老狐狸有贼心没贼胆,试探她的身份,结果却不敢让她真的验证。
后面菩清源越加热情的招呼她吃喝,其间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仙门相关的事情,都被燕虞用从金环光那里听来的话搪塞了过去。
待宴席结束,菩清源已喝的有七分醉,燕虞看似作陪,实际除了开头那一杯,后面只就着杯口抿了几滴。
菩清源整个人醉的摇摇晃晃,被身后的两位小厮扶着,仍要给燕虞作揖。菩清源在灯下投出的影子像座大山,轰隆隆的塌在两个扁担似的伙计身上,仍要招呼人送燕虞回去。
燕虞站在房里,听见外面“咔擦”的落锁声,心里把菩清源这只老狐狸骂了一遍。
喝成那样了,还不忘吩咐人把她锁起来。
既然今日出不去,干脆睡觉。
燕虞简单清理了下自己,心满意足的躺在了软垫和丝被之间。至少菩清源不是个吝啬的,这卧房确实是不错。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又听见了白日那般的敲墙声。
……看来说早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多晚了还让工匠修他的破楼。
燕虞腾地坐起来,一种荒谬感爬上心头。
她和菩清源应付到那么晚,回来时那些工匠早就走了。那是谁在敲墙?
她心头升起一种比白天更加强烈的感觉,那东西不是在敲墙,而是……
在敲她的床板!
跟鸡皮疙瘩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股没来由的无名怒火,这个鬼东西早不敲晚不敲,偏偏尽挑她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敲。
燕虞移开床边的脚踏,拿过一旁点着的罩灯,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弯下身子,手上的灯光铺满了狭窄的床底。
什么都没有。
燕虞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金环光夜间遇鬼的那套话,冷冷一笑。
要真有鬼,她也得给它抓出来。
打扰人睡觉的东西都罪该万死!
她正恨恨磨牙,忽然发现铺了一层灰尘的地板上,有一条极细的缝。
燕虞把手中的灯移开了点,发现那条微小的缝隙里面,发着一点微弱的荧光。
一般来说,卧房的下方必然还是卧房。但是按赛神仙的格局来看,燕虞处在四楼,往下一层是三楼,供着人们吃酒赏景,现下人皆归家,三楼必不可能点灯。
再说拱顶那么高,谁还能生出翅膀飞起来敲她的地板不成?
想了一会儿,越发感觉蹊跷。燕虞把罩灯放在了一旁,拿出匕首去撬那处缝隙,竟真的给她又推出一条更宽的缝来,她用手使劲向左边推开那块木头板,地下赫然露出一个四方的洞口。
四四方方的口子像某种在黑夜里张开大口的怪物,隐约能看见顺延而下的楼梯。烛光只能照进它最上面的几阶,余下的石阶深没在黑暗里,偶有清脆的水滴声从洞底传上来。
燕虞疑心她真的得睡了,不然她好好的床底为什么会变出一个洞?
她挪动了下身体,脑袋猝不及防的磕到了床底板,痛的有些呲牙,更确信了她不是在做梦。
折腾了这一下,把燕虞本来换起来的瞌睡敲了个七零八落。她决定下去看看。
这个洞口的位置有些刁钻,燕虞在床底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连人带灯滑进了这个洞口。
初时因为床板和洞口的原因,人几乎不能直立。就那么面对着台阶,手脚并用的往下下了一段,方能正常的行走。
燕虞持着灯,这洞太黑,越往下,这种黑越像生了触须的怪物,先是黏上你的脚踝,你的小腿,最后把你的下半身通通缠住吃掉。
最开始这点光还能照亮她的周围,现在只能笼着她面前的这么点,使她不至于踩空。
长阶一望而无尽头,一开始她还能窥见一点周围的轮廓,到了后面,燕虞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她在向下走。
寂静的深处已经连水滴声都听不到,瞌睡虫在某一瞬间又攀上她的脑壳,她步子变慢,脚踝一歪,差点踩空。
这下燕虞彻底清醒了,因为她感到脚下不再是阶梯,而是真正踏到了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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