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禄沧听到他的语气似乎很惋惜。
“可惜，周老师实在是个一心事业的好老师，并没有跟我更多交流，之后还得靠你给我说说好话呢。”
这种话听上去让人恶心，却很符合原主的性格。
封赫池盯着禄沧，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
禄沧猛地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他，却因为反作用力向后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身形，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死死地盯着封赫池，眼睛红得吓人，不住捏紧了拳。
周老师还在忙着劝解丁安父子俩，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禄沧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觉得从胃的深处涌上来一股异常强烈的恶心，逼得他只有急剧的喘息，才能勉强将呕吐的**压回去。
心脏像是被重重地捏了一把，连喉咙都如同被刀片哽住，火辣辣的疼，封赫池说出那话的语气和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只是为了借助交钱的名义，来趁机和他的班主任多说几句话。
那今天会特地来，也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班主任。
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禄沧的眼前忽然闪过那本封赫池经常坐在沙发前翻来翻去的过期男女情感杂志。
是了，封赫池明明就是这种人。
明明就是生活中离了酒和女人生活不下去的人。
明明就是仗着一副皮囊四处欺骗女人满足自己肮脏**的人。
他居然会觉得这个人有点不一样了。
简直是……可笑至极。
禄沧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外跑去，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检测到恨意值上升，当前恨意值64.7%】
封赫池微怔。
想过恨意值会涨挺多，但是一次涨这么多还是没有预料到。
方才还忙着拉架丁安父子的周老师回过头，只看到了禄沧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着急地喊封赫池。
“禄沧家长，你去找找孩子，别让他跑丢了！”
这么大的小孩了，又是在学校，能跑丢到哪儿去。
封赫池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朝着禄沧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他踏出办公室的门时，才看到门的两边站着蹲着好几个学生，探着头朝房间里看。
与封赫池撞上视线时，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反应快的率先打了个哈哈：“哎呀，看来周老师待会儿忙呢，咱们下节课再来问题吧。”
说完，一手拉一个身边没反应过来的人飞快地朝教室的方向跑去。
还真是让他们看了热闹。
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这几个学生怕是已经在这里偷听了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们心虚跑得太快，封赫池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禄沧往哪边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朝周围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学生有说有笑地经过，其中并没有禄沧的身影。他又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了眼下面，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
封赫池倚着栏杆趴了一会儿，确认没有看到禄沧的踪迹后，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宿主，不找了吗？】
系统没有起伏的声音中却透出些许疑惑。
封赫池嗤笑了一声：“找什么，你真觉得我是孩子跑丢焦急寻找的家长吗。”
“晚上就会回来了，没必要费那个劲。”
然而这次，却出乎了封赫池的预料。
黄昏的第一缕光线透过木质窗照进客厅时，家门依旧没有被推开的迹象。
封赫池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到了往常禄沧放学回家的时间，上次禄沧回来晚了几分钟，他就故意擦着他的脑袋丢过个酒瓶，禄沧理应是长了教训。
他眯了眯眼，盯着门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宿主，需要我帮忙吗？】
系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封赫池一怔。
“你能做什么？”
在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以来，系统除了会自动检测数值播报以及讲述世界背景外，并没有起到什么别的作用。
【在任务世界中定位任务目标的位置，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知是不是封赫池的错觉，系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隐隐带些得意。
“那就麻烦你了。”他淡淡道。
话音落下，耳边安静了几秒钟，紧接着传来嘀的提示音。
【检测到目标位于距当前位置2公里外的街道，正在朝当前位置移动】
也就是说，禄沧正在回来的路上。
封赫池点了点头，方才稍微悬起的心重又放了下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容易冲动，哪怕禄沧沉稳的心性远超过同龄人，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发现禄沧没有按时回家时，他还有点担心禄沧会不会在想不开的情况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
“既然这样，就不去找他了。”
等禄沧回家是最好的选择，符合原主性格设定的同时，也会进一步刺激禄沧对他产生反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饶是封赫池已经放下心来，也忍不住几次抬头看了眼时间。
距离刚才系统定位的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禄沧平时走路的速度很快，这点路程对他来说二十多分钟就可以走到。
四周安安静静，连楼道里都没有人走动的声响。
“系统，再定位一次。”
【检测到目标位于距当前位置3公里外的街道，正在朝西南方向移动】
为什么又远了？
封赫池眉头蹙起，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玻璃杯的外壁。他记得，西南方向似乎……
有一条河。
不同于一般不流动的死水，那条河水势虽缓，却绵延不绝，最后会环绕过整座城市向更远的江河汇入。
也因此，那附近都围起了半人高栏杆，平时政府也会特别强调，禁止小孩在无家长带领的情况下去附近玩耍。
封赫池眉头愈发蹙紧，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宿主，您不是说不需要去找吗？】
“我可不想你下次定位的时候，是在那条河里发现他。”
*
一个小时前。
禄沧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定定地抬着头注视着天空。
这个公园很小，树木葱郁，其中有着蜿蜒的石板小路，会来这里的多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在清晨和黄昏时在这里散步闲聊。
他也经常会来这里。
在周六日空闲的时间，或是心情压抑的时候，他经常会坐在这里，盯着天空中漂浮的云出神。
第一次来这里时，是两年前和封赫池吵架的时候。
妈妈因为工作的原因接连几天都不在家，封赫池逐渐表露出后来那样令人厌恶的嘴脸，在家对他挑剔使唤，时不时又阴阳怪气地讽刺他几句。
他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沿着门口那条街道一直跑，最终来到了这里。
当时的他在公园里从白天坐到夜晚，公园里只剩几盏昏黄的路灯，连人影都尽数消失不见，依旧没有人来找他。
哪怕是一个电话都没有。
禄沧盯着手里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十点了。
他沉默地起身，走了很长的路，推开家里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封赫池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身影，他不以为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即笑着朝电话那头说道。
“哎呀，你儿子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今天跑到哪去了，我在外面找他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还是你跟他说吧。”
禄沧站在门口愣神，却见封赫池一挥手径直将手中的手机丢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将其接住，放到耳边，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声线温柔，却带着责怪。
“小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和赫池好好相处？他在外面找你那么久，让人多担心啊。以后不能这样了哦。”
禄沧沉默地听着，抬头看了眼封赫池。
他的神态轻松，还不紧不慢地开了瓶新的啤酒。
封赫池根本就没有去找过他。
禄沧张了张嘴，想出言反驳，又听到妈妈叹了口气。
“你知道，赫池早晚会是你的爸爸，我一直都想让你们好好相处的，你们处不好的话，我在外面上班也会很担心。”
于是禄沧又闭上了嘴。
他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他不承认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也不会开口喊他爸爸。
他想说妈妈口中的“让人担心”，究竟担心的是他，还是封赫池。
但他只是沉默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妈妈她，沉浸在虚假的幻境中。在她的想象中，她的家庭幸福，男朋友甜言蜜语善解人意，对她和她的孩子都温柔相待。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封赫池正式结婚，成为法律上认可的家庭。
而真正的现状，她看不到。
“嗯，我知道了，妈妈。”
禄沧轻声开口。
如果这是妈妈期望的，哪怕是幻境，他也不忍心将其戳破。
只要她能开心就好了。
*
禄沧闭了闭眼又睁开，终于从繁杂的思绪和回忆中回过神来。
现在是黄昏时分，四周的人还很多，耳边时不时传来小孩子打闹的欢笑声。
到回去的时间了。
他旷了整个下午的课，来到公园坐到现在。依旧没有人联系他，连周老师也没有打来电话。
应该是封赫池告诉她不用担心吧。
禄沧的嘴角抽搐一下，想扯出个笑来，也也做不到。他站起身，沉默地朝公园外走去，像两年前一样。
街上的人流来来往往，摆摊的叫卖声和鸣笛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他置身其中，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这样偌大的街道，他始终是孤身一人。
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禄沧没有理会，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却在余光中瞥见面前的几双鞋子。
他停下脚步。
“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啊？”
眼前的几人穿着流里流气的衣服，头发染得花里胡哨，调笑着朝他吹了个口罩。
禄沧知道他们，这条街上有名的混混。他们经常在附近流连，会逮着放学的初高中生索要钱财，声称这是向他们“借”的。
当然从来都没有还过。
禄沧生活的城市是座小城，经济落后，人员鱼龙混杂，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勒索，却也没有人来出面制止。
禄沧抬眼木然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几人见他这般模样，心头涌上几分火气，领头的人上前一步揪住禄沧的领子，表情凶恶。
“看什么看，赶紧掏钱，哥几个今晚得去吃顿好的!”
禄沧本就瘦小，被这么一提，几乎连脚跟都脱离了地面。他仍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眼神冷冷地看着眼前人，没有说话。
“他妈的你要再这么看着老子，信不信老子给你眼睛挖出来？”
领头的人被他看得愈加恼怒，恶狠狠地放话。
“哦，那你就试试吧。”
出乎意料的是，禄沧却忽然开口。紧接着，他的手摸向书包夹层，从中迅速地掏了什么出来，而后攥紧朝那人揪着他领子的手刺去。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那人反应很快，当即松开手朝后退了两步。几人才看到禄沧手中拿着的是把小刀。
领头的男生额角当即冒出冷汗，如果不是他刚才躲得快，手最起码也得烂个洞。
他站直身子，手紧紧地攥住小刀，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人。
“不是要挖我的眼睛吗，把我的刀抢过去会更方便吧。”
“他妈的，这小子脑子不正常啊！”
“就是啊，上学还带刀卧槽！”
几人的神色顿时就不淡定起来，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他们自己本来也年纪不大。哪怕平时总是在街上欺负学生，也不过是动动拳脚的程度，还真没有拿刀捅过谁。
领头的人面子挂不住了，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就此作罢，转过身悻悻地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算了，咱别跟疯狗计较！看着就精神不正常！”
“就是就是，回去他那后爹肯定收拾他！”
禄沧垂下眼眸。
在这条街道上的人大多互相有所了解，而封赫池的名声向来不好，在母亲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附近的人几乎都知道禄沧家里有个对继子不好的人渣养父。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禄沧扭过头看向一旁。
他方才都没有注意，居然来到了河边，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揉了把金色的碎光。
禄沧忽然没有了回家的兴致，他转过身沿着河堤边的楼梯向下走，走到河道边的栏杆后停下了脚步。
他趴在栏杆上，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身后有女人带着小孩路过，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听到女人用温柔的声音开口。
“今晚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小女孩撒着娇：“我还想在外面玩会儿！”
“今天不行哦，爸爸在家等我们回去呢，明天再玩好不好？”
“好吧，我也想快点回家见爸爸！”
禄沧垂眸。
没有人会等他回家。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盯着水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肩上背着的书包轻轻地放在地上，左右环顾了一圈，那对母女已经走远，附近也没有别的人了。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随后轻巧地一跃，坐在栏杆上。
既然没有人会等他回家，那他，似乎也不必回家了。
禄沧定定地盯着水面，随后松开扣住栏杆的手，身子缓缓地向前倾去。
噗通一声，是重物坠进水中的声音。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前脚刚踏入路口，不远处传来高而尖细，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封赫池的动作顿住，瞳孔一瞬间紧缩。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那条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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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个世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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