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啪’一声门响,花错坚信,他必然是一拳落在温却邪的脸上,而不是第三次捂住了他的嘴巴:“闭嘴,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琴言和顾剑。
“你若不想前功尽弃,等下我放开手,你好好控制住自己。”花错传音入密,眉宇之间的杀气渐隐渐现,“温侯是成大事者,若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小心他日因这风流的毛病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温却邪在黑暗中听着他有点发虚的警告,不甚在意笑了笑。他手指插入花错发间,抚了抚那一握柔顺的乌发,而后轻轻抚上他后颈,只说:“今日若不是你在这里,本侯不会这么狼狈。”
花错根本没有时间去探究他这句话中的深意,因为一帘之隔的隔间,那一室香艳,满眼春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一时间,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从横梁上看过去,即便看不真切,灯光闪烁中,依然能瞄到那一角**。
更别说,柔声娇语堪惜,水乳有声。
当顾剑说到‘用嘴’两个字时,花错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温却邪。
对方似乎根本就没动。
但即便是在这样黑黢黢的阴暗中,花错就是感觉到了一道视线,似带了能将人焚毁的火焰,如烈阳般又亮又热,精准地凝在了他的嘴上。
如果人的视线能表达,他想,他一定被温却邪用眼神给一口咽在肚里了。
——这个贱人!下流胚!
不管花错内心如何,隔壁那**的声响依然一波接一波,甚至有愈演愈烈,恣肆狂欢之势。
——顾剑正浪语:“小**……”
——顾剑舔上了那朵海棠花。
而温却邪就是在这样满室春情勃勃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像东风拂过繁杏枝头。
那样轻柔,连烦躁如花错,都好似感受到了那种情不自禁。
和慰藉。
——相比他刚才的孟浪,现在的动作居然让花错想到了一句话: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花错觉得自己肯定有大病。
“闲着无事,不如我们来猜下琴言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温却邪的传音又快又密,但语调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像想借此掩盖什么,又好像在借此分散花错的注意力,“但是无右楼一直做的就是黑吃黑、杀人这些无本买卖,来的这位,琴言叫他顾堂主,想必就是二楼主曾又玄的嫡系,三大堂口之一,一气堂堂主顾剑了。所以你猜这场刺杀,他们鹿死谁手?”
花错即道:“顾剑。”
温却邪笑道:“这么坚决?”
花错解释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温却邪讶然,而后仔细一辨房中气息,“居然真的死了。”
他有点难以置信:“这琴言,还真好本事。无声无息就把一个堂主给弄死了,给本侯说说,怎么死的?”
花错欲言又止:“就……琴言身上估计涂了毒药……”
温却邪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有点疑惑:“顾剑那么大意?”
花错含糊其辞:“涂在那里,防不胜防。”
“哪里?”
“……”
温却邪追问:“到底哪里?”
花错烦不胜烦:“海棠花上!”
温却邪很多情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海棠花?”
他正想继续问,花错这回毫不犹豫,直接截住道:“琴言的乳部画了一朵海棠花,上面应该有毒,顾剑从嘴巴开始,整张脸都烂了。”
温却邪轻‘哦’一声:“……真的全烂了?”他喃喃道,“本侯还以为,他们至少会保住他的脸。”
“侯爷的位置看不到,我这里倒是看得清楚。”花错淡淡道,“顾剑的嘴巴直接烂成了一滩血水,鼻子,眼珠子全掉了,脸上的肉烂得……估计再晚几息,看脸根本认不出死的是谁。”
他这段传音刚结束,两人非常有默契的,瞬间都静了下来。
因为此时,刚才还柔声娇语堪惜的琴言,正细声难辩地道:“琴言见过少堂主。”
闻言,温却邪用眼神向花错示意:是他吗?
花错微一颔首,并且用嘴型说道:苏、澹、然。
无声无息踏入房内,是依旧束发插簪,一身文士装扮的苏澹然,或者说苏隐尘。他一看室内的场景,便皱起眉道:“怎么搞这么血腥?”
语音也依然清朗,又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沧桑。
琴言正穿衣,系带,挽发,闻言向苏隐尘睐了一眼,噘起嘴道:“无右楼的这几个色中饿鬼,就算在怎么一日不可离女色,但一个个却也格外惜命,若不是用这法子,属下这次,怕是要失手了。不过……”她跪下,以额扣地,“他的脸皮,属下没保住,请少堂主责罚。”
“早说此次任务凶险,你非要抢着来……”苏隐尘对自己的属下,不管是贵为名利壁大掌柜的梅少虞,还是眼前这个明显是杀手的琴言,好像从不会疾言厉色。但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神色却极其冷漠,淡淡道,“只是你把人杀成这样,后面你想怎么办?还有,这屋里味道太难闻了。”
琴言会意,扣首起身,先行到桌案前,熄了前面香味浓郁到接近甜腻的颤身娇,重新焚了一炉较素雅清淡的香,才再次跪定,望着门口素服简装,优雅从容的苏隐尘,方道:“少堂主,属下有一问。”
苏隐尘等屋内腥味、腻味散去很多,才缓步走至软榻坐定:“你说。”
“孙一得让属下来,本意是为了伺候安君侯温二。”琴言望着眼前人衣摆上的流云蝙蝠,继续问道,“但今日在山下客店,少堂主和属下都见过安君侯此人,他和江湖传闻,是否相差甚大?”
“不错。”
“依属下愚见,温二此人,非但不好色,恐怕还甚为自律。”
——她这话,不仅引起了苏隐尘的兴趣,甚至连隐在暗处的花错都眄了温却邪一眼。
可惜话语中的人物却对涉及自身的事很是意兴阑珊,反倒对怀中的花错情有独钟,不是在脖子上啄一口,就是在腰上摸一把,若不是怕动静太大,也怕真的把人给惹恼了,只怕早就把手伸进花错衣衫里了。
“哦?”苏隐尘看似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因为刚才的情事,琴言一侧的头发散落下来几绺,发尾沾着她有点晕开,但依旧红香欲滴的朱唇,让她多了层风尘女子才有的淫艳。她有点荡地笑了起来:“因为这位安君侯,从头至尾,都未曾正眼瞧过属下。”
苏隐尘也轻笑一声:“或许,只是那位安君侯不喜你这样的。”
“不。”琴言坚持,“他不是不喜,是厌恶。”她抚了抚鬓发,姿势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风情,“属下自来到桃花洞之后,天下男子不说见过千千万,至少除了宫里那几位顶尊贵的,什么文官班头,武将领袖,绿林贼寇,懦夫闲汉……这该见的都见过了。只有那位安君侯看着属下时,让属下有一种……”她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你不过一蝼蚁的感觉。这种感觉属下很久未曾有过了。应该说,进了桃花洞,属下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来桃花洞的那些男人,他们骨子里也是看不起我们的。但和安君侯那种轻视不同,他似乎真的视一切为草芥尘埃。”琴言喃喃,“他即便坐着,看属下的目光,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像锦绣天帐中,一念通天彻地神祇俯瞰芸芸众生,冷然、邪妄……”
苏隐尘突然冷声道:“你怕他?”
“怕?”琴言抬起头,踌躇满志,“当然是怕的,属下可怕他一剑杀了我呢。不过,属下是愈刺激愈心动的性子啊……”
“那你想怎么做?”苏隐尘提醒道,“你今天在客店的表现,可没让那位安君侯对你印象深刻呢。”
琴言款款一笑:“因为属下发现了这个安君侯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问题苏隐尘问了,花错也问了:“你有什么秘密,还能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烟花女子发现,我却不知道?”
温却邪因为刚才再一次的轻薄行为,被花错一把捏住了手腕。
之前花错还因为尴尬,多少有点手下留情。这次,花错直接用上了巧劲和内劲,温却邪原本还想挣脱,谁知手腕刚一动,一股分筋错骨的内力直接从手腕传至全身,让他疼得连下身都软了几分。被花错这么毫不留情地整治了一下,再多的绮思都烟消云散了。可就这么做个暮夜却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又实在做不到,下次还能这么光明正大将人搂在怀里胡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却邪这么想的时候,花错因为站得太久,微微动了下脖子,那一握乌发就如绸般从他手背滑过了,这滑腻的触感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不能摸,摸下头发也是好的。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按花错的性子,会纵着他的。
温却邪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轻轻抚着,半真半假道:“好像还真有一个,天知,地知,本侯知的秘密。”
花错来了兴致:“是什么?”
温却邪极其认真道:“你猜。”
花错:“……”
温却邪更加认真道:“你不猜,本侯才不告诉你。”
花错冷笑一声:“那我就听琴言说好了。”
谁知琴言居然也对自家主子卖起了关子:“属下也是猜的。等属下确认了,再来回禀少堂主。而且……”她用一种喁喁细语般,却又极其笃定的语气道,“其实,少堂主也发现了,对吧?毕竟,您在桃花洞可比属下见得多了。”
苏隐尘站起身,负手笑了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就一切按计划行事吧,这几日我会住在紫荆道观。”他临行前,对这件事下了结论,“事急从权,有些事,你自己酌情处理即可。若非关于生死,不必事事前来回禀。”
从花错这个位置,虽不得窥全貌,但苏隐尘那一闪即逝的身影还是被他看得清楚:“他的轻功好特别。”
温却邪在他耳边徐徐道:“是苍山派的天上落。”
“苍山派?”
温却邪抱着花错,浑身没有二两骨般,将整个身体压在对方身上,懒洋洋道:“早就被屠了满门的一个门派。十几年前尚残存时,将近百年没出过一个能人,后来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苏隐尘,却转投了**堂门下。”他有点奇道,“你不知道苏隐尘出身苍山派?曾是时任掌门江潮的关门弟子?”
花错仔细回想一番,淡淡道:“倒是听说过‘幺公子’苏隐尘的名号,但他好像在江湖上走动不多,为人也很低调。”他推了推温却邪的头颅,颇有点耐人寻味道,“而且他虽然入了**堂,但和名扬四海的堂主梅不谢相比,实在不怎么惹眼。”
“苏隐尘此人名声虽然不显,但他迄今为止的生平可不简单……”花错看温却邪谈性很浓,忙阻止道:“苏隐尘的事容后再说,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温却邪用力嗅了嗅花错颈项,毫不为意道:“他们等下处理尸体时,我们趁机溜出去不就好了。小爷,本侯有个问题……”他很认真问道,“你身上到底为什么那么香?”
黑暗中,花错白了他一眼:“你别闻错了,那是颤声娇,不是我身上的味道。”
“你当本侯三岁稚童吗?”温却邪轻笑一声,“之前在皋涂镇,看烟花时,还有之前在瞻云楼,本侯都闻到了,一点清洌皂香,还有一点疏薄酒香。如今还要加上……”他又将鼻子贴在花错肌肤上摩挲了一阵,细细闻了闻,“非兰非麝,好似疏竹经了雨,又像海棠染了霜……本侯跟你说话呢,你看什么呢?”
花错即道:“琴言。”
温却邪揽着他腰部的手一紧,语音似笑非笑:“……好看吗?”
“刚才不是说琴言的毒,是下在她乳部的海棠花上的吗?”花错凝肃道,“刚才我就一直在想,顾剑不过含了一口,整张脸直接成了一滩烂肉,如此剧毒,琴言居然可以直接在身上使用,她怎么做的?”
“那看明白了?”
“原来她上身直接批了一张……”花错喃喃道,“好像是人皮。”
“所以她现在把身上那张皮剥下来了?”
花错轻‘嗯’了一声。
温却邪第二次问道:“好看吗?”
花错比较实事求是:“有点……不适。”
“……琴言今日在水戏节上有献舞,本侯见过她腰部,腿部外露的肌肤。”温却邪悠悠然道,“白嫩细腻,吹弹得破!这么一个尤物,你是怎么看得不适的?”
“安君侯好眼力,隔了那么远,都能看得那么清楚。啊,是花某错了,安君侯不但眼力好,才情更好!只是你刚才那两句,应当直接跟琴言去说,在花某跟前卖弄,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吗?”
因为知道温却邪看不到,花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奇怪眼色,好像有点恼火,又好像排斥。只不过因为传音时,语调控制的很平,听在温却邪耳中,就是漠然、调侃大过恼火。
所以他找招惹起来越发肆无忌惮:“那也比不上你,凝脂腻体春罗拭,温香浸透份春骨。”
花错一时没听清:“什么?”
“本侯说……”温却邪故意停顿了一下,才不疾不徐道,“小爷你的肌肤,才是真正的凝脂腻体春罗拭,温香浸透份春骨。”
花错被他的浪荡直白给惊到了:“你……“
温却邪得意道:“刚才不是还在夸本侯才情吗?现在怎么不夸了?”
“温侯的借花献佛真是厉害,不但能杀人,还能夸人!”花错亦不痛不痒地挖苦了他一句,而后干脆利落道:“走!”
话音一落,他率先从梁上纵身跳下,而后一个疾冲至窗边。动作快的,温却邪不过一个眨眼,他的身形已彻底消失。
温却邪暗自叹口气,明明刚才还‘缱绻满怀,互诉衷肠’,衣袖余香犹在,结果一到正事,说走就走,半点不带犹豫,真个郎心似铁啊。
他做张做致的黯然神伤一回,转眼间,也从窗户一跃而出。
窗外有星有月,月如钩,月光却如雪,星光满天,再加上庄内遍缀兰膏明烛,华灯璀璨,整个皱青山庄一如白昼,特别清亮。
温却邪一跳出窗外,身形就没入了密密匝匝的树林间,等那绯红身形几个起落,最后停在一栋阁楼顶时,就见对面屋顶上,花错满身月光,冲他招了招手。
看他如画眉目,削玉身姿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霜色,温却邪视线沿着他的轮廓,在那层霜色上轻轻勾了一圈,才笑得悠闲,问得随意:“小爷接下来要去哪儿?”
花错有点踌躇:“你……”
“本侯?”
“你……”
“我?”
“你好了?”
“那没有。”完全没有逻辑的几句问答,但温却邪就是懂了。他断然摇头,并向花错趋近一点,一句‘你帮本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花错一把拽住手臂,向前狂奔而去:“小爷……你……”
速度之快,令他一张口,就被灌入了满嘴夜风,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花错拽着温却邪在皱青山庄一阵狂奔后,最后驻足在那处飞瀑前。
月色下,飞瀑流泉旁,花错喘息有点重:“下去!”
温却邪装不解:“这是?”
花错逐渐不耐:“下去泡着!”
后者干脆拒绝:“不去!”温却邪去抓花错的手,“你用手不就好了,这个泡着容易让本侯雄风……”
花错也不闪避,就着他伸过来的手,驾轻就熟的五指一张,一把扣住了他手腕,然后飞起一脚。
温却邪本来就防备着他,见他猝然出脚,见招拆招,一个侧身让过。但花错那一脚本来就是虚招,见温却邪侧身,他五指叼住对方手腕一个急沉来防止对方变招,另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拍,而后内力一逼,一掌将人拍进了水潭。
温却邪气极,从水里冒出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花退思!你他娘故意的是不是!”
“我有经验,这种程度的催/情/药,泡半个时辰就好了。而且……”花错在水潭边蹲下身,用手一探水温,“侯爷放心,这道飞瀑冬夏不竭,并非荒烟蔓草的千尺寒潭。此处水温冷热适宜,不会有损侯爷霸王雄风。”
温却邪冷哼一声:“本侯不信,除非你下来和本侯一道泡着。”
花错轻笑出声:“中招的只有侯爷,我又没事。”
“你又撒谎!”温却邪泡在潭中,依然十分舒闲,半分不见狼狈。一双多情眼在花错身上肆无忌惮地溜来溜去,最后更是直接停在对方脐下三寸,风流不见下流道,“刚才本侯明明感觉到了,你……”
花错知道他浪荡不羁的性情,更知道这人要是打定主意胡缠起来,是个什么德行,立即出声截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他斜飞而起,落在水潭不远的一株柳树上,靠着树干半眯起眼道,“给侯爷一个忠告,这些所谓春药、催/情香,其实就和醉酒一样,适当纾解,将之排出体外即可痊愈。但若是一二再,再而三沉迷于那一时快乐,浸淫时间愈久,次数愈多,愈是伤身,恐还会留下不举的后症。”
“……花退思!”温却邪那么没脸没皮的人,都被他这几句话臊的,一头扎进水里。时间久到让花错怀疑,这位浪荡不羁的安君侯,最后会不会因为将自己憋死在水里,而上了乌林鸱鸮的《江湖志》时,他才又一次钻出水面,吐了口水后,方冲着花错嘻嘻一笑:“你下来,本侯让你看看举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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